严管家悠然起身。 他想了想，对沈家娘子道：“请问当年那箱子里的东西，还在吗？”</p>
沈家娘子倒是不怕回答这个，她立刻道：“家里穷，银票花了，袍子卖了。剩下一口箱子，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p>
严管家心中也不由得激动。</p>
自从他来到沈家，从未提及箱子中有银票。</p>
这是怕对方以为他会索要钱物，不敢相认。</p>
如今对方主动说出来，那小姐的身份就更加笃定。</p>
只是……是眼前这个小姑娘吗？</p>
他总觉得事情不太简单。</p>
没有再问什么。</p>
严管家坐回椅子，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本子，打开本子，又掏出一根笔杆很短的毛笔。</p>
毛笔上有墨，但此时已经干了。</p>
他把茶水倒出几滴，湿润笔头，开始在本子上写字。</p>
沈大河勾着头看。</p>
但因为不识字，也不知道严管家写的什么。</p>
“写的你的名字，”严管家看向缩回头的沈大河，笑了笑，“我听见街市有人说，我们孔家拆掉南街赌坊，是看中他那块地方。其实我们孔家只是讨厌被欺骗。鄙人去玩一把骰子，就能被他们出老千，这样的赌坊，不要也罢。”</p>
他神情自然如同在谈笑，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敲在沈大河心上。</p>
“那你……”沈大河嗫嚅道，“写我的名字做什么？”</p>
严管家施施然打开前面一页，指给他看。</p>
那里四个字，字上画了个叉。</p>
他解释得很仔细：“写名字，是怀疑对方骗了我。画叉，说明对方已经没了，死了。沈大河，”他的笔停在那个名字上面，眼眸中忽然如有利剑射出，冷声道，“敢骗孔家，我看你是不想活了！”</p>
沈大河眼睛一翻腿一软，滑倒在地。</p>
沈家娘子连忙去扶，而沈红芍也怕得哭起来。</p>
“我有姐姐，有姐姐……”她浑身发抖哭道，“姐姐被哥哥卖了，卖了又回来，还带了钱回来。”</p>
卖了？</p>
严管家咬紧牙关，心中怒火冲天，却尽量说得温和：“好孩子，你那姐姐被卖去哪里？她叫什么名字？”</p>
不管卖去了哪里。</p>
就算是皇宫大院。</p>
孔家也会把她找回来。</p>
若对方好说话，让他接走也便罢了。</p>
若对方蛮横无理，干脆把那地方拆掉拉倒！</p>
“沈……”沈红芍抽抽搭搭道，“我姐姐叫，沈连翘。”</p>
沈连翘？</p>
严管家猛然起身，衣袖带翻杯盏，那个无比名贵的茶盏摔在地上，碎成三片。</p>
“沈连翘，沈连翘？”</p>
严管家又惊又喜几乎癫狂，浑然不似平日那般悠闲。</p>
三两步迈步出门，他又忽然转过身，对沈家娘子拱手。</p>
“鄙人随后再来拜访。”</p>
“那我……”沈大河道，“管家能不能把我的名字，擦，擦掉？”</p>
“不能！”严管家看了一眼沈大河还没断掉的另一条腿，他竹竿一样的双臂，他滴溜乱转的眼珠，他还能出气的鼻孔，他还会说话的舌头。</p>
严管家足足看过一遍，才猛然转身，跑向马车。</p>
连翘，沈连翘！</p>
真是打着灯笼找灯，跑出寺庙找佛，费了好一番周折！</p>
而此时此刻，沈连翘还在孔家前厅，看东家和晋王聊天，算计自己涨月钱的事。</p>
不过有的没的，也听他们说了什么。</p>
晋王说反贼良夫人死前似乎生下孩子，只是不知道那孩子去了哪里。</p>
“我也想知道。”孔佑一面饮茶，一面道。</p>
“兄长！”晋王刘礼道，“听说良氏在南境蛰伏十多年，豢养兵马意图举事。如果兄长知道良氏遗孤在哪里，一定要上报朝廷。”</p>
当时孔佑同良夫人一起离开，他自然最该知道良家子嗣去向。</p>
“我也在找她。”孔佑道，“只不过人海茫茫啊。”</p>
人海茫茫，找一个人如大海捞针。</p>
“难道孔家这些日子说是寻找小姐，就是找那良氏遗孤吗？”</p>
刘礼一双聪慧的眼睛闪动，身体前倾道。</p>
孔佑看着他，唇角微勾，淡淡道：“我的事，晋王倒是很熟悉。”</p>
他的声音里，带着三分敌意。</p>
不过一晚上而已，对方已经把孔家的底细摸透。</p>
刘礼打着哈哈笑了。</p>
“说实话，”他露出几分真诚，“我与兄长太久不见，不查清楚，是不敢相认的。”</p>
沈连翘恍然点头。</p>
原来所谓的找小姐，是找反贼的女儿啊。</p>
那她就是反贼女儿的丫头了，不知道会不会被连累。</p>
得再涨些月钱，才能给她压惊啊。</p>
“是。”孔佑说得很多，像是故意对刘礼坦白，“当年她刚出生，被良夫人用我那口箱子装着，带走了。箱子上还刻着东宫的徽记，找到她应该很容易。”</p>
“徽记？”刘礼问道。</p>
孔佑看着他，故意把语速放慢，似乎要让他听清楚。</p>
“锦安八年，东宫弄璋，御赐之物。”</p>
沈连翘呆呆地听着。</p>
那十二个字像是从天而降的闷雷，击在她身上。</p>
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她的心脏也响，她向后退了一步，扶着柱子站直，然后去拿水壶。</p>
“奴婢再去添水。”</p>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颤，让自己的手不发抖，她向外走，迈过门栏，走到院子里，走到孔佑和刘礼看不到她的地方。</p>
然后她丢掉水壶，往她的屋子跑去。</p>
快点！</p>
快把箱子劈了。</p>
快逃走。</p>
她脸色苍白步履慌张，甚至忘记该大哭一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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