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撒谎了。 但如今审讯他的这个人，恐怕也希望他能撒谎吧。</p>
刘礼果然不再多问。</p>
“你可知道私放死囚是什么罪吗？”</p>
“抄没家产、流放琼州。”孙坤喉头微动，声音如同蚊蝇。</p>
刘礼却缓缓摇头。</p>
“那是以前，”他凉声道，“如今你这桩事，本王实在不想再听人提起。”</p>
不想听人提起，除非眼前这个被人攻击到的弱点，能即刻消失。</p>
刘礼起身离开，绣着蟠龙的锦袍擦过牢房粗糙的栏杆，有一种明丽的冷。</p>
外面艳阳高照。</p>
护卫为刘礼撑起大伞，他抬手挥开。</p>
出个太阳就撑伞，当他是女人吗？</p>
他可不像兄长，只能躲在阴暗的街巷里，谋划如何要回自己的东西。</p>
这已经不是十六年前。</p>
不是那个兄长说是他的，就无人敢抢夺的时候了。</p>
刘礼还记得，良氏夫妇在京都待了很久。</p>
良夫人虽然在孕中，却喜欢舞刀弄枪。</p>
他们都猜想良夫人怀的是个儿子，良夫人却说，更可能是女儿。</p>
良夫人长得好看，她的女儿想必也很好看。</p>
“如果是妹妹，”刘礼曾经这么说，“就送给我吧。”</p>
“凭什么给你？”兄长那时候说，“我是皇太孙，得给我。”</p>
监牢外的炙热阳光下，刘礼站了很久。</p>
“今时不同往日，”他不顾日光的刺目，看着天空道，“兄长，承让了。”</p>
傍晚沈连翘回来，遇到江流神色匆匆从正厅出来。</p>
“出什么事了。”她拦住江流问。</p>
“掌柜的，”江流脸上的紧张淡去，如平日那般笑笑道，“没什么。”</p>
他越是这么说，沈连翘就越是担心。</p>
东家做的不是寻常事，是稍不留意就要抄家灭族的事。</p>
就算是为了早一步逃命，她也得知道情况。</p>
想了想，沈连翘蹑手蹑脚走到前厅外，耳朵贴着侧门，听里面的动静。</p>
严管家正在说话。</p>
“想不到蔡康和孙坤，竟然双双畏罪自杀。”</p>
“是。”孔佑道，“孙坤在死前招认，说当年是为了搭救好友之子。”</p>
如果是这样，便不会有虐杀，也不会引出十六年前的惨案。</p>
朝廷这么做，显而易见是为了阻止孔佑。</p>
“是晋王审问过后……”严管家试探着道。</p>
“是。”孔佑的语气并未有丝毫改变，“在我这里扮猪，转身就吃虎。我的这个好兄弟，长大了。”</p>
严管家竟然笑了。</p>
他笑得爽朗，笑完了沉声道：“那便进行下一步吧。”</p>
似乎眼下的情况仍旧可控。</p>
“嗯，”孔佑道，“良家那些人快要来了吧。”</p>
“快了，”严管家道，“咱们找到了小姐，他们来得很快。有良家的力量，事情就更好办。”</p>
厅内传来严管家起身离去的声音，他推开大门，又缓缓关上。</p>
沈连翘仔细听着。</p>
听到提及自己，提及良家，她不由得有些紧张。</p>
她有亲人，那些亲人还要来，东家还要借助那些亲人的力量吗？</p>
听起来，她是无法独善其身了。</p>
沈连翘在侧门处，离开的严管家没有发现她。</p>
她听到孔佑在慢慢踱步，起先走得很慢，后来突然快起来，继而“吱呀——”一声。</p>
沈连翘面前的侧门忽然被人拉开，她贴着门的耳朵，几乎贴在孔佑身上。</p>
孔佑打开门，抿唇看着沈连翘，问道：“掌柜来报账吗？”</p>
“我我，”沈连翘吞吞吐吐猛然起身，头顶却磕在孔佑的下巴上。</p>
他惊讶地后退一步，鼻间都是她清润的发香。</p>
那味道混合着栀子和野蔷薇，带着点锋芒毕露的美。</p>
沈连翘也乱了脚步，好一会儿才恢复神态，揉着头顶道：“东家您吓我一跳。我，我的确是来报账的。”</p>
“不是偷听？”他问。</p>
“不是，”沈连翘狡辩到一半，忽然又道，“那个晋王，是不是好人？”</p>
“什么人才算是好人？”孔佑含笑转身，缓缓道，“不能因为对方守护他自己的东西，就认定他是恶人。”</p>
“那就是好人咯。”她点了点头，“这个好人，约我明日湖中赏莲。”</p>
正值盛夏，莲花盛开了。</p>
孔佑脸上的笑容消失，他看向沈连翘，问道：“你要去吗？”</p>
“去。”沈连翘答，“晋王殿下还没有纳正妃呢，不是吗？”</p>
她的脸上带着顽皮又狡黠的笑，像是在田野中探出头的小狐狸。</p>
孔佑的呼吸突然凝滞，语气不变道：“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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