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佑也并未瞒着皇帝，他上奏说身为苦主，想在杨秋皓问斩前见对方一面。 皇帝慈悲，准了。</p>
可杨秋皓显然不想见孔佑，他已经多日没有吃饭，此时缩在牢房破旧的草垫上，见孔佑进来，忽然啐了一口。</p>
“你很得意吧？”声音沙哑，想必是哭的了。</p>
“并没有。”孔佑道。</p>
这个人死多少次，也不能让父王母妃复活。他只是宜阳驿站的得利者，是那个人手中的刀。</p>
“你同先太子，不一样。”杨秋皓摇着头道，“你不如他坦荡，你也不如他正直，你深藏不露剑戟森森，你包藏祸心野心勃勃！所以我要见陛下，我要告诉他，你有多可怕！”</p>
杨秋皓忽然站起身，双脚拖着厚重的锁链，向孔佑走来。</p>
“我要面圣，我要告诫陛下，杀了我并不能高枕无忧！只要刘琅活着，只要你活着，陛下就有危险！”</p>
杨秋皓目眦欲裂怒发冲冠，似乎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来控诉孔佑。</p>
“杨太傅，”孔佑漠然地看着他的丑态，淡淡道，“陛下抛弃你了。”</p>
锁链已经被杨秋皓的双脚拉直，他无法再前行一步，干脆怔怔地站着，乱发披散，形同鬼魅。</p>
“不可能！”杨秋皓嚎叫着。</p>
“杨啸已经被杀，”孔佑道，“陛下收回了你的丹书铁券。杨府十六岁以上男丁诛杀，十六岁以下充当军役，女眷则没入奴籍。这是陛下对你的恩赏，你觉得相比十六年前，陛下变了吗？”</p>
陛下没有变。</p>
他不会顾及丝毫的情谊。</p>
无论他的兄弟，还是为他搏过命的臣子。</p>
效忠于一个人之前，最好看看他的品性如何。</p>
“不可能，不可能！”杨秋皓摇着头道，“陛下明明知道，是他，是他……”</p>
杨秋皓忽然噤声不语，像是心中的话被一把无形的刀斩断。</p>
那是皇权君威，是即便一条恶狗，也知道避让的深渊。</p>
孔佑摇了摇头道：“你的死已成定局，今日我来，是想问你一句话。”</p>
杨秋皓喃喃作声，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p>
但孔佑自顾自道：“那日邙山上，杨啸说他有一份大礼送给陛下。不知道杨太傅你，知道那份大礼是什么吗？”</p>
杨秋皓的声音忽然停止，他茫然地抬起头，眼神渐渐亮起。</p>
“大礼？大礼？哈，哈哈……”杨秋皓大笑起来。</p>
“好！好啸儿，到最后，终于听了爹一次话！”</p>
“是什么？”孔佑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道。</p>
杨秋皓却阴冷地笑了。</p>
“这才叫两不相欠，两不相欠！你灭我族人，我亡你江山，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杨氏不得好死，你们刘氏……”</p>
他不再说话，忽然转过身去，缓慢地走到草垫前，坐下去。</p>
背对孔佑，杨秋皓又哭又笑，却不再同他说一句话。</p>
虽然没有问出什么，但孔佑隐隐觉得，那件杨啸送给皇帝的礼物，跟北地有关。</p>
“心肝妹子！”萧闲今日来看沈连翘，没有带吃的，只带着一张纸。</p>
那是一张很大的纸，做了防水处理，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p>
“姓名，职业，住址，都在上面了。”萧闲道。</p>
这是良氏现存族人的名单。</p>
沈连翘一列列看过去，竟然发现里面的许多人，就在大周朝廷里。</p>
“怎么会这样？”她问道。</p>
萧闲有些得意地笑笑。</p>
“想在大周做官，无非是先‘举孝廉’，再考‘诸生试家法、文吏课笺奏’这些。实在是简单得很。”</p>
沈连翘不由得连声赞叹：“那说不定他们中，便有人能接近皇帝。”</p>
萧闲冷笑一声，摇了摇头。</p>
“咱们的人少，一个都不能再死。故而不可轻举妄动。”</p>
“明白了。”沈连翘重重点头。</p>
“还有，”萧闲交代道，“这个名单，不准告诉孔佑。”</p>
世事多变，谁知道眼前的帮手，会不会成为往后的敌人呢？</p>
沈连翘犹豫一刻，点头答应。</p>
萧闲又道：“你用多久，能够把名单背下来？我等你背完，就烧掉。以后这些人，就只有你知道是谁。”</p>
“哥哥不也知道？”</p>
“哥哥背不会。”萧闲道，“这名单，该烧了。”</p>
“我看看……”沈连翘扫了一眼名单，乖巧道，“大概需要……十……”</p>
“十个时辰？”萧闲点头。</p>
虽然有些慢，但也情有可原。</p>
“九……”沈连翘目不斜视看着名单，认真倒计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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