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棠这一哭就哭了许久,她的眼圈都红肿了些。 惊雪瞧着也难过不已,为什么最后的结果会变成这样呢? 她突然理解了自家小姐从前说的话。 若小姐不曾对姑爷上过心,她现在就不会如此难过了。 小姐从前是对的,是她不曾看破过。 这会,惊雪也难过的落了泪。 她出门的时候碰见了赤雪,后者头一次主动的靠近她,而后一手将她按进了怀中。 “别哭。” 他倒也不会哄姑娘家,只能说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还是他从陈策安那学来的。 “赤雪,你说小姐日后要怎么办?” 她瞧小姐这模样,分明是爱上了姑爷了。 都怪她,此前小姐不喜姑爷的时候,她就该坚定的站在小姐这边。 “小姐不会有事的。” 赤雪不觉得这一次能要了沈青棠的命。 她一个女子能走到今天,定是有韧性。 悲伤只会让人困在过去。 惊雪的小姐不是这样的人。 屋内屋外,都在伤心。 沈青棠哭到头疼,她擦了擦眼泪,让惊雪将哥哥抱来。 哥哥像陈策安多些,她想看看他,这样,也算是透过孩子在看他了吧? 孩子很快就抱来了,哥哥沈溪还在睡觉,小嘴巴吧唧吧唧着,看样子是梦到好吃的了。 沈青棠的心顿时柔软了几分,她破涕为笑。 他真的好像陈策安。 希望,陈策安能没事吧。 她现在见不到他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他能平平安安。 “你爹爹会没事的,对吧?” 她呢喃着,眼泪却又再一次砸下。 后来她连看沈溪这个孩子都没心情了,她让惊雪去找些佛经出来,她愿意抄些佛经供奉给佛祖。 她开始毫不停歇的抄经书,就连孩子饿哭了,她也没抱着哄,而是全权交给了奶娘。 她有私心了,她希望陈策安长命百岁。 …… 漠北都城,钺王府。 “七哥又没醒来吗?” 这句话晋池钺都不知道问了多少次了,每一次,桑疾都摇头。 “主子的呼吸开始变得微弱了。” “王爷还有法子吗?” 他们已经派了许多人出发苗疆寻药了,可到现在都没半点动静。 再拖下去,主子必死无疑了。 “太子皇兄什么都不告诉我。” 晋池钺也没有办法。 他和太子虽然一母同胞,但太子不会什么事情都告诉他,也和他不是很亲近。 桑疾再一次紧皱起眉头,那该怎么办呢? 难道,主子真的无力回天了吗? “七皇嫂呢?” “不联系她吗?” 晋池钺到现在都没见过沈青棠,他有些疑惑。 为什么七哥昏迷了那么久,姐姐不曾来看过他呢? 桑疾知道什么该说,也知道什么不该说,听着晋池钺的问题,他没开口。 笑话,他总不能大咧咧的告诉别人,其实夫人并不爱自家主子吧? 桑疾见过沈青棠几次,但没交流过,他知道的事情大部分都是从桑槐那听来的。 夫人为何不爱主子呢? 主子明明是天下最好的郎君,日后也会是最好的父亲,为何就是不爱他呢? 桑疾对沈青棠也有些怨言,但他是下属,他没资格说。 他想,夫人这会应该很开心吧? 主子再也不会去找她了,她可以放心享受生活了。 “我再去看看医书。” 等在这里也没办法,还不如主动寻找答案。 晋池钺往常都不爱看书,这次为了陈策安,他日日都抱着书啃。 桑疾也跟着去,谁也不知道陈策安的手指动了动。 八月二十五,陈策安醒了。 中毒之后,加上这次,他只醒来两次。 陈策安有了计算,他大概是快活不成了。回光返照? “咳咳咳。” 中毒之后,他的五脏六腑都受损,肺部很不舒服,这会一醒来,就止不住的咳嗽。 咳嗽完,他还能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 他昏迷了这么多天,兴许都没换洗过。 男人沉默了一会,他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他知道这样的自己狼狈极了。 他再一次庆幸,庆幸自己早就将阿棠送得远远的。 这样,她就看不见这样的他。 狼狈,不堪,阴暗,自卑,这全是他。 陈策安又不受控制的咳嗽了一声,这一次,他咳出了一口黑血。 他的面色更白了,唇角沾染了黑血,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他却淡定的用袖子擦掉了。 “阿棠。” 他轻念着这个名字。 从前他还算是风光少年郎的时候,她都不曾爱过他。 这会他成了破落不堪的病秧子,她更不会爱他了。 罢了,他只能许愿下辈子了。 下次,他要在阿棠最好的年华时遇见她。 然后在她及笄那年将她娶回家,让她再也不能离开他。 想到这里,陈策安的嘴边有了丝丝的笑容,他又想,阿棠这样的性子,她怕是不愿早早嫁作人妇。 算了,下次还是不要遇见她了。 万一她有了旁的心上人,他又该难过了。 他不想再难过一次了。 陈策安的眼角稍红,鼻尖也红了几许,他的指尖无力的攥紧。 许久之后,他的手伸进了自己怀中摸了摸。 意外的是,东西还在。 那是一支绒花簪子,他此前在阿棠那偷的。 看来到最后,也只有这支簪子能陪着他入土了。 还好,这样他也不算太孤单。 他将绒花簪子捏紧,心中澎湃万分。 人之将死,他倒平静了许多。 “惟愿吾妻阿棠平安康健。” “儿女无忧。” 他呢喃着,他做不成这最好的父亲了,也做不成最好的夫君了。 阿棠应该到了她最爱的江南了吧? 那风景秀丽,她一定会喜欢的。 下辈子,他也一定去江南走走。 也望他下辈子,能有一个小家,有如寻常人那般的父母,这样就好了。 陈策安看着屋外的景色,眼中含泪。 他小时候倒是爱哭,长大了就不哭了。 可现在的他,又变得爱哭起来了。 他哭多些,夫妻本是同林鸟,她以后就不哭了。 陈策安仿佛到了极限,整个人再一次昏倒,重重的磕在了床上。 桑疾回来看见一滩黑血的时候都吓死了。 大夫匆匆而来,最后断言他不过七日可活了。 整个钺王府笼罩着黑暗的气息。 …… 沈青棠连续抄了三天的经书,她的手都要断了。 惊雪进来添茶水,她有些欲言又止。 “惊雪,你想说什么?” 沈青棠察觉到她有话说,主动开口。 “小姐不想再见姑爷最后一面吗?” 这是她最大的疑问。 小姐之前哭得那么伤心,可她却从来没说要回漠北去。 “不去。” 沈青棠摇头,她不会去的。 倒也不是她真的狠心不想再见陈策安一面,只是路途遥远,两个孩子都不能再奔波了。 何况,她去了也没办法。 她还不如不去,至少,她不会更难过。 这几天,她的眼睛还肿着。 人生不过几十年,没关系,她相信,他们总有机会再见的。 或许是下辈子,又或许是下下辈子。 “小姐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会,奴婢来抄。” 惊雪心疼她,小姐已经连着几天没好好休息了。 “没事。” “等抄完这些就好了。” 抄完这些,她以后就不难过了。 她不会再为陈策安难过半分了。 想到这里,她又定了定心神,继续抄。 这些佛经,就算她和陈策安了断前缘。 她还要抚养两个孩子长大,她不会让自己难过太久。 陈策安,她愿他下辈子莫再碰见她了。 她不是一个好人。 佛经上面斑斑点点的水渍,都是她的泪水。 她这一抄,又抄了四天,恰好凑够了七天。 她又让剩下的几个死士去打听消息。 陈策安到底走了没有? 若是走了,她算是他唯一亲近的人了,她也该为他扶灵。 死士离开的这段时间,沈青棠不再抄经书,她恢复成了以往的模样,该笑笑,该陪孩子就陪孩子,忙里偷闲的时候,她会看话本。 她看起来真的一点都不伤心。 但惊雪知道,自家小姐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了。 偶尔几次她守夜的时候,都能听见小姐噩梦惊醒,她还喊着姑爷的名字。 “唉。” 世事难料,珍惜眼前。 赤雪站在她身边,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个纸袋,而后递给了她。 惊雪瞬间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杏仁糕。 他怎么老喜欢买这个糕点? 她喜欢吃的东西其实有很多,怎么都不见他买些别的?这个杏仁糕吃多了,她也会腻。 “我以为你最爱杏仁糕。” 他干巴巴的回应她。 其实他一直买杏仁糕也是有原因的,他在怀念他养伤的那段时日。 惊雪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给他讲了许多故事。 那个时候,谁都忘却了烦恼。 可从前便是从前,再也回不去了。 “喜欢的。” 惊雪得知了原由,红着脸接过了杏仁糕。 她还是很喜欢吃。 “姑爷中的毒,其实也并非没办法。” 也是这个时候,赤雪突然砸下这么一句。 惊雪甚至以为自己幻听了。 “你说什么?” 安静的院中,只有惊雪的惊呼声。 这话可不能乱说,别给了小姐希望,待会又让小姐狠狠摔在地上。 “那毒出自苗疆,一开始我并不能确定是什么毒。” “后来听那些死士描述过后我才有了丝丝的眉目。” 赤雪回忆着那天死士回来时描述的一切,面色平淡。 惊雪着急的拉着人的袖子问:“你会医术?” 不然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并不会。” 赤雪摇头,但他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去过很多地方,也在苗疆待过一段时间。 那个时候他听说了苗疆有一种毒药,不会立即致死,但会慢慢腐蚀人的五脏六腑,痛苦万分。 那种毒就叫千机散。 “那你为何说……” 惊雪好着急,眼中带着丝丝的期待,姑爷要是能活下来,小姐就不伤心了。 “我前些日早已传信给了桑槐,他应该知道了。” “千机散的解药难寻,只有隐世家族才能种出千机花。” “但谁也不知道这隐世家族在哪里?” 其他的,赤雪什么都帮不上。 惊雪听完之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算了,没有把握的事情,还是不告诉小姐了。 希望姑爷能挺过来吧。 九月初,两个孩子突然浑身长了红色的痱子,沈青棠心疼坏了。 她忙让人去请大夫,一个人抱着孩子来回的哄。 “莫怕莫怕。” “娘亲一直都在。” 这痱子来势汹汹,也不知道会不会让孩子吃苦头。 大夫来看过之后就开了外敷的药。 内服的药要熬给奶娘喝,然后再通过喂奶喂进孩子的口中。 好在擦个两天药,孩子身上的痱子下去一些了。 然让惊雪没想到的是,沈青棠自己也病倒了。 这些天她都没有睡好,再加上劳累过度,她一下子就昏了。 这一觉睡到了隔天,浑身都不得劲。 惊雪心疼坏了,忙出门买些好吃的回来炖汤。 而陈策安那边,他已经开始走向死亡了。 大夫再一次确诊过了,脉搏开始有气无力,是死亡之兆。 他甚至断言可以准备灵堂了。 桑疾一脸的郁色,人都提不起劲了。 也不知道桑槐到底有没有找到解药? 这可怎么办呢? 若明天桑槐再不回来,主子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桑疾希望这一天能慢些慢些再慢些,这样主子就还有一口气。 可时间谁又能控制的住呢? 很快夜深。 这一次,陈策安真的回光返照了,他的脸色红润了些。 他看向守在身边的桑疾,没吵醒他,他自己下了床。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了许多,步伐平稳,他寻出了纸笔。 思来想去,他还是有些担心阿棠。 他怎么也得给她留一封信,不是吗? 可一直到最后,他什么都写不出。 他突然间不知道该写什么了,写了或许会给阿棠徒增烦恼。 罢了,不写了。 可他的东西,合该都留给她和两个孩子。 陈策安将腰间的玉佩扯下,桑疾恰好醒了,他又让他去将所有的地契拿来。 这些,足够她和孩子活一辈子了。 “到时候我死了之后,将这支绒花簪子与我合葬。” “如此便好。” “把我葬在高处,望向南边的地方。” 这样,他就能看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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