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来临之时，便是醉影楼真正笑语喧哗，灯盏亮如白昼之时。花了小半天的时间准备，此时终于万事俱备，一身浅色衣裙配以同色的掩面丝罗，一款飞天半散发下绘以浅淡的妆容，在掩面丝罗的遮挡下只可见其眉眼，而丝罗下则别有洞天。</p>
两小斯带着我来到楼下大厅歌舞演奏处，一道轻薄白色罗帷将这一分为二，外面是舞姬跳舞之地，而里面则是我弹琴所处的狭小空间。琴早已备好，一缕缕淡烟正从琴旁的香炉中升起消散，倒也有几分意境。待我坐下，便有丫鬟进来告知我妙莺已准备好，只待琴声响起。</p>
依然是昨晚在黑暗中弹奏的那首《醉渔唱晚》，相同的曲子，不同的环境，昨晚只是为了吸引个别人为之动容，而今晚则是为了紧握老鸨那颗唯利是图的心。她如今虽然答应了我的要求，可老奸巨猾的她依然不会那么轻易的相信我，依然命几个下人寸步不移的看着。</p>
委婉中带着欢畅的曲调从轻薄如白羽的罗帏飘荡而出，消散于各个角落，原本嬉笑喧闹的大厅逐渐安静不少，只有个别醉酒之人依然旁若无人般的说着酒话与女子嬉戏打闹，而其他人早已是听得是如醉如痴，忘却身居何处。</p>
我的琴技虽不能使琴曲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可是贵在此曲乃是千古流传的绝世之作，可使人进入一种湖中泛舟，渔歌互答，远处山色空濛，近处细波荡漾之意境，且这的人从未听过。</p>
一曲完毕良久，外面之人方如梦初醒，一时喧闹再起，叫喊声久久不息。人总是会被新鲜的事物所吸引，为之疯狂，千百年来都不曾改变。我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现代社会夜晚的灯红酒绿远比这繁华复杂许多，我一个早已对此麻木的人又怎会再生波澜。</p>
当我正要起身离去之时，老鸨走了进来：“我们可是说好的，我不强求你接客，但是如果客人强行要见你，我也无法阻止。如今孙郡守的大公子要你独自为他弹奏一曲，人家位高权重，我可得罪不起。”</p>
“你不为难我，我也不会为难你，去准备吧，我待会就去。”我说道。</p>
这醉影楼的房间还真是多，不过这也正常，毕竟这是卖身之地，最不缺的便是女人与房间。</p>
我跟着一个丫鬟一路走来，最终在一个门前推门而入，此刻那位孙公子还未到，屋内装扮的色彩艳丽，青楼乃烟花之地，房间陈设艳丽繁杂再正常不过。这与王侯之家女子闺房的别致典雅形成巨大落差。老鸨倒是这一次办了一件令人满意的事，搬来了一扇屏风，我入门后便径直走去屏风后坐了下来。</p>
不久后有人推门走了进来，在房内信步走动。我双手开始在琴弦间抚弄，起初只是细碎之音传出，就如水滴落下般断断续续，而后走上正轨，《醉渔唱晚》的曲调慢慢倾泻而出，回旋于屋内，飘荡于屋外。那人也不像其他人那样言语，只是静静的听琴。</p>
“浅烟姑娘真是好琴艺。”待一曲结束许久，那人回过神来，说道。</p>
“雕虫小技。”我冷冷回到。</p>
“我昨晚便听到浅烟姑娘的琴声，可是妈妈死活不让见，今晚有幸能与姑娘独处，我甚是欣喜。”我听完他的话后勾了勾唇，嘲讽一笑。楼下如此喧哗，他想要听到曲子，那必然在楼上某个房里，必然干不出什么好事来。一个整日混迹于烟花之地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有辱斯文。</p>
“公子抬举了”我依然冰冷的说道。</p>
“我知道姑娘卖艺不卖身，但是姑娘可否出来与我见一面。”我听后没有拒绝，起身走了进去，一群人对付不了，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我从小的格斗术也不是白练的，只是这副仅仅十五岁的躯体太过柔弱，不堪一击。</p>
“原来浅烟姑娘是北越国人。”我从屏风背后走了出来，见到的是一名年轻男子，他见到我的第一反应便是略带惊讶，然后说道。</p>
“你如何看出我是北越国人的?”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何他们会认为我是北越国人。</p>
“浅烟姑娘的一袭及地长发便是最好的证明。”他指着我这比她人长出不知多少的青丝说道。</p>
“头发?”我也很好奇，只是头发而已，能看出什么来。</p>
他继续开口道：“北越国的女子人人青丝及地，就算是出阁的女子也从不盘发。而中原国则不同，出嫁的女子必会将发盘起成髻，未出嫁的也不会任由发丝长过腰下，剪发便是一种仪式，得挑吉日，这是中原国的习俗。”</p>
“孔子曾说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随意剪去?”在我的认知中，古代不管男子还是女子，对头发从来都视如生命的。况且，剪发在秦汉时期更是一种刑法，没人会去做这种事。</p>
“那浅烟姑娘，我问你，指甲长了难道也不剪吗？”他反问道。</p>
我一时还真没想到这一点：“这个。”</p>
“中原国虽是以儒教治国安邦，可也不是事事都依照孔圣人说的做。”他说道。</p>
头发就如指甲，如果不去修理，便会成为累赘，给生活带来不便。几个月以来，我倒从未注意过这些，并且还渐渐习惯喜欢上了这一袭长发，想必当初钟离湲看到北越国女子有如此长发定是羡慕不已，所以才六年未修剪过，这样女子发丝本就及腰以下，又六年不曾修剪，自然是及地。</p>
我未答他的话，自顾自坐了下来。“有趣，刚与浅烟姑娘见面，却谈论起这个来。”他又笑着说道。</p>
“谈什么都一样。”我随口说道。</p>
“浅烟姑娘看着端庄大方，清丽脱俗，只是这性子太过冷淡，这倒与我以前所见过的女子不同。”我不禁觉得他的话很可笑，便没有答他的话。</p>
烛火缓缓燃烧，交谈依然断断续续，从其他谈到琴，再从琴谈到其他，他不感觉累，而我却已厌倦这种交谈。我甚至有一种错觉，感觉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仿佛每天都周旋于各种男子之间，不管是在侯府还是如今身处这烟柳之地，古代女子难道都是这样?突然有一种想要回到挪威的渴望，在那虽然每天要接受母亲赐予的繁重学习安排与严酷的训练，甚至在我十五岁去美国留学时，将我独自一人带入原始森林中，一件防身武器，一顶帐篷，凭借野外生存教练传授的生存技巧方法，食物全靠自己寻找，遇到蛇或其他大型野兽自己对付，就这样整整待了一个月，而目的就是磨炼我的意志，让我成为强者。而我也没有让她失望，最终成为了别人眼中惧怕之人，成为商界佼佼者。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也是有弱点的，惧怕打雷闪电，那也是那次在森林中留下的阴影。一道闪电直直劈向我帐篷不远处的一棵古树，一瞬间便倒塌，燃起大火，接着便是轰隆一阵雷声，那声音仿佛天都被震得炸裂一般，当时的我被吓得瘫坐在地，也不知进帐篷躲雨，任由豆大的雨点击打在身上，泪水与雨水交织，已分不清是泪还是雨，也许我当时根本没有落泪，早已忘了哭是什么。因此在之后的每一次打雷闪电中，我便不自觉的脑海中出现曾经所亲眼目睹过的画面。</p>
“浅烟姑娘，相逢便是有缘，不如姑娘摘下面纱，一睹姑娘芳容。”他说道。</p>
“公子何必执着于一张皮囊，我们谈论的是琴，而非相貌不是吗？”我拒绝道。</p>
“姑娘说的是，既然姑娘不愿以真容相见，我也不强求，待到日后姑娘愿意了，再一睹也不迟。”这人倒也不是粗鲁之人。</p>
“夜已渐深，公子还是先行离去吧。”烛火燃尽又添新，已到深夜，我不想再与他多费口舌，便下了逐客令。他也不拖延，起身告辞后出了屋子。 “这间房日后就是姑娘的了。”当我正准备离去时，身后的丫鬟说道。我听完后点了点头，命她出去，不必在这伺候，其实这哪是什么伺候，明明就是监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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