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内,因为佛珠一事,李皓宇正在挨太后的训。 “这天底下,若说有哪对冤家让哀家不省心,就数你和林家那丫头了。” 太后哀怨的眼神盯着儿子,手边的八珍汤端起又重重放下。 “阿梧呀,你要不就私下里给她服个软,把一切说开了,往后好好儿的过日子吧。” “母后,朕是男人,是皇帝,绝不能向一个女人低头。” 李皓宇心里也委屈,可为了面子,态度依旧维持强硬。 “什么低头不低头的,恩爱夫妻两不疑。” 四下无人,太后压低声音,“再说了,在东宫时,你又何时硬气过?” 不愧是亲娘,太后毫不客气的再揭儿子老底,“你就唯一硬气一回,结果呢?如今还不是眼巴巴的盼着人家回头。” “阿梧呀,这不是小孩儿抢糖吃的时候了。……” 李皓宇再听不下去太后的说教,起身朝她一拜,“请母后保重凤体,孩儿告退。” 他说罢,一甩衣袖,往紫宸殿去了。 回去后,气得连晚膳也不用,就命人把那日传话的御史叫来一通臭骂,又让温铁君去查探了一番卿予银两的来源。 “好一个明月公子?” 他叉着腰,在寝殿里来来回回,“果然是长本事了,难怪还有底气去砸佛珠。” 李皓宇凉凉一笑,吩咐克奉, “即刻去户部传旨,明儿让言尚书把林家的账本子一并带进来。” “不是说明月公子的丹青一幅可换不少银子吗?那朕就传她进来,日夜不歇,给朕画画抵债!” “画不完,哼哼,那她就惨了。到时候,她怎么求朕都没用。” 克奉慌了,跪在他跟前,“圣上呀,娘娘性子一向执拗,若这般对她,她只会和圣上越发离心呀。” “朕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奴才插嘴。” 李皓宇骂完克奉,又坐到龙椅上,伸手从碟子里取了一块桂花糕,咬上了一口。 少时,他不爱甜食,卿予却最爱。 他每次到了宫里,什么都不要,就只亲自去皇祖母宫里,讨一碟桂花糕给她送去。 “林卿予,你如今,就那么厌恶我们的过往吗?” 桂花糕依旧还是太皇太后宫里的味道。他就着茶水,吃完了手中的这一块。 而天地间万籁寂静,间或只有“啾啾”的虫鸣回答他的惆怅。 紫宸殿内,鎏金小兽吐着袅袅香雾。 案牍上,政事堆叠,永远看不到尽头。 在鸡鸣声中,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的帝王,又在宫人叫起声中洗漱更衣上朝。 金銮殿内,黄门依旧扯着又尖又细的嗓子高喊着,“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御座之上,李皓宇撑着脸,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对臣子们抒发的政见,他也未置可否。 卿予从臣僚中跨出一步,站于御前,高声道, “臣今日有事启奏!” 她身姿翩然,声音琳琅。 霎时间,李皓宇也不打瞌睡了,目光牢牢锁住卿予。 有了怒砸佛珠的前车之鉴,他也很想知道,她今天又打算如何来气他。 卿予手举笏板,侃侃而谈,“自圣上登基以来,后宫仅有贵妃,德妃与王婕妤三人,后宫凋敝,以至圣上迄今膝下未有一子半女。臣今日上书,恳请圣上广选天下美人,充盈后宫。” 隔着十二帝王冕,卿予看不见暴君脸色。 但她知道,今日的话宣之于口,也能坐实了她的贤臣之名。 于是,她继续说道,“皇嗣乃国之根本,不可动摇。若子嗣不兴,则国不宁。国不宁,则帝位不稳,……一国君王,若守不住江山,上愧于天地祖宗,下愧百姓黎民。” 李皓宇的脸越发黑了,眼中带着一抹复杂的玩味。 今儿她大大方方站在人群里,也不韬光养晦了。胆子肥到了居然敢联合朝臣让他纳妃的地步。 很好! 不就是想往他的后宫塞女人吗? 不就是想让他当爹吗? 那他就成全她。 “爱卿既然如此有心,朕准了。” 李皓宇眼珠子一转,嘴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林爱卿,看来朕当初错怪你了。你不仅是朕最忠心的臣子,也是这天下难得大度又贤良的女子。” 听他提及当初? 卿予在心里“嘿嘿”笑了下,这个当初,是指废妃诏书上写的,——废妃林氏,擅妒无子上的“擅妒”二字吧, 只是他的笑容越深,卿予越发觉得背脊处冷飕飕的。 她了解他。在东宫时,只要他要算计谁,就是这般牵动嘴角,冷冷一笑。 果然,下一秒,李皓宇就看向言尚书, “虽说后宫空虚,但选妃也是件十分耗费银子的事。朕记得,林爱卿还拖欠了国库不少银子呢。” “林爱卿,既然你买回佛宝,出手阔绰,那就把拖欠的银子都悉数归还吧。这样,朕的选妃礼也能风光大办。” 卿予气得想骂人。 大白天的,暴君在做梦吗? 凭什么她出银子,让他快活呀! 但卿予还是强忍住了火气,殷勤的说, “圣上纳妃,可千万不能寒碜,臣这点家底,恐怕塌了皇室的面子。” 卿予又向太傅求助,“老太傅,圣上仁德,虽然有心广纳后宫,却又不忍心动用国库的银子。实乃爱民如子,心忧天下的一代圣君呀。” 这番酸话出口,卿予也对自己不耻。 她今日和那些阿谀奉承的官员又有什么区别? “你倒是了解圣上。”老太傅淡然说,“那不知道林大人有何破解之法?” 卿予不怀好意的望了望满朝朱衣紫袍的大臣,坦然说道, “圣上是天下人的君父,既然老父亲纳妾,那自然要天下人供养。” “可加征赋税,一来不够体恤百姓,二来,有损圣上英明。那不如,今日我们齐心合力,众志成城,为圣上排忧解难吧。” 她振臂一呼,“臣愿意为君父纳妃,捐出一月家用。” 李皓宇一口老血差点没憋住,他忍不住问到,“不知道林爱卿府中一月开销多少银子呢?” 卿予说到慷慨激扬处,越发热血沸腾,她大方的回应到,“林府虽然节俭,但阖府上下,一月开销需要三两银子。” 又对朝中各大臣拱手道,“林某人心意已尽,就看各位大人们为君父排忧解难了!” 老太傅嘴角抽搐,好一个小予儿,不愧是林府的子孙。 这让臣子们捐一个月的家用出来,表面看没什么,实则乾坤大了去。 这一捐,谁家清廉,谁家豪奢,皇帝都一目了然。 李皓宇当初还是小屁孩儿的时候,就在他麾下读书,他要是称他一声君父,就怕这竖子折寿。 周老太傅捻了捻雪白的胡须,忍住笑,也大方的说,“老臣也愿意为圣上献出府中一个月的开销银子。” 大臣们面面相觑,有苦说不出。 “怎么?别的爱卿,不愿意为朕分忧?” 李皓宇长眼睛一眯,就如一只精于算计的狐狸,他抚着掌心里的白玉狸猫,闲闲的开口。 细品之下,帝王已经隐隐蕴藉了薄怒。 刘凛忙出列,“圣上,臣愿意为圣上捐出两月的家用银子。” 好家伙,这皇帝的少时玩伴,兼把兄弟,更是不让人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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