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病床前无孝子,久贫家中无贤妻。 生病的时候,爱是无法经得起考验,贫穷的时候,情是无法经得起信任。 行愿睁开眼,浮现眼前的是自己母亲担忧的面容。 “心儿,你有感觉不舒服吗?”青漩伸出双手,将他抱入怀中,双臂发颤。 “其他人呢?”行愿环视周围,见白雾弥漫,抬头一见,一轮寒月当空。 “这里迷雾太大,无法辨识,与其他人都走散了。”慧远叹了口气。 “这里是哪里?”行愿好奇问道。 慧远摸了摸他的光头,笑道:“我们在天书里,刚刚大难不死,逃过天星真人的追杀。” “天书里面?”行愿大喜,接着问道:“天书不是被他强行关合吗,我们怎么进来的?” “这得多亏我吞掉的震龙金石,与你体内的不染神脉能产生了连结,激发了你体内邪墨的力量,借此破开了荒月天书的禁制。”慧远笑着指了指自己肚子。 行愿又问道:“那天星真人呢?” “他应该没追进来,你可不知道刚刚多惊险,整个哭山崩塌,无处可逃,千钧一发之际,天书打开了,我们便立即进来。” 行愿沉思片刻,忽道:“大师伯,为何你知道震龙金石能与神脉产生连结?” “这得多亏你娘想起那影太后的遗旨。”慧远笑道。 “遗旨?”行愿一时来了兴致,转头看向自己母亲,“娘,我见寒烟大师将遗旨交予你,可否给我看看?” 青璇不想行愿看到遗旨的内容,便谎称在逃命中已遗失,结果慧远一语道破,说见遗旨藏在青璇腰带中,青璇狠狠地瞪了眼慧远。 慧远笑着安慰道:“师妹,你儿子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脑子又好使,若是给他参破里面玄机,说不定我们就能逃出天书。” 青璇还是有些犹豫,但心知此事也瞒不了多久,将来他必会知道,晚知不如早知,思量再三,还是将两截遗旨拿了出来,郑重道:“心儿,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无论上面记载什么,不可全信。” 行愿点点头,拿过遗旨,仔细阅看。 良久之后,卷起上旨,默然不语。 “这遗旨半假半真。”行愿斩钉截铁说道。 “什么意思?”青璇与慧远两人异口同声。 “这一半假,说的是这遗旨不是师父写的。我见过师父的字迹,第一次去他的房间,见过他挂在墙上的诗联,字迹与此不同。” “再者,师父真正的身份乃太魁太祖宇岱。” “什么,你太姥爷?”青璇震惊万分,“你是如何知道的?” 行愿定定道:“是幽雨剑神水落仙告诉我的,《大魁春秋》上记载,大元四年至大元十七年,太姥爷一直与东岐交战。东晏建平十二月,沈孤雨登基称帝,改国号为‘晏’。” “消息传到太姥爷耳朵里,便亲率大军东进,他想试探试探这位年仅二十四岁的新皇帝是否像她爹沈鹿韭一样骁勇善战。” “西岐大军一直推进到涟州。为了显示自己的实力和才能,沈孤雨趁机纠合六州大军,在神鼎湖附近,举行了一次规模庞大的军事操练。漫山遍野,刀枪林立,鼓声喧天。太姥爷不由感叹万分,急忙班师。太姥爷觉得自己力量不如北晏,所以也一直偃旗息鼓,不敢轻易东向。沈孤雨时期,东西两国之间基本趋于平安无事,直到西岐恭帝三年十月,太姥爷北巡薨逝。这样看来,他生前从未踏足过哭山,更不可能见到过影太后,对她发生之事了若指掌。” “那这遗旨应是假的,为何你说有一半是真的?”慧远不解道。 “另一半是真,说的是上述记载是真的。”行愿坚定地看着遗旨。 青璇一脸忧愁,叹道:“心儿,你不害怕么?这遗旨上面记载你为万世良药,食之可去病解毒,延年益寿,世人若知道,必要将你活剥生吞。” 行愿并未露出忧虑害怕,而是从容笑道道:“娘,这世上本来很多事本来就身不由己,且行且珍惜。再说有娘和大师伯护着我,那些心存邪念之人也不敢怎样。” “奇怪,不是浮屠写的,这遗旨到底是谁写的?”慧远挠了挠髯须,露出颇为费解的表情,“难道是黄泉老怪?” “黄泉老怪是谁,湖心岛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青璇秀眉一皱,心知她跳下湖心岛救儿子,错过上面所发生之事。 慧远将湖心岛上面发生的奇事重述了一遍。 两人听完后,青璇吃惊道:“慧慈、段鳄竟都是黄泉老怪扮作。” 行愿凝思片刻,开口道:“遗旨不是他写的。” 慧远疑惑道:“何以见得?” 行愿道:“他没必要写上师父浮屠的名字,更没必要写任何关于影太后之事,只需放出消息即可。” 青璇赞同道:“的确,这样做多此一举。” 慧远一脸发愁:“那这遗旨到底是谁写的……” 三人又陷入僵局,无法得到线索。 这时行愿心中又多出另一个疑问:“奇怪,天星真人为何要借黄泉老怪的身体出现?” “总感觉这个天星真人挺诡异的,简直不像传闻里的仙人”青璇一想天星真人,便心惊肉跳,冷汗直流。 “仙人到底什么是仙人?”行愿突然有感而发,喃喃道:“世人都认为仙人应是修炼得道、长生不死、法力无边,亦或是神光普照、化身万千、超然物外。世人所想从来如此,便对么?” 这话不禁让青璇和慧远振聋发聩,一时缄口不言。 忽然远处传出一阵阵铜锣响,唢呐声,接着又是鼎沸人声,鞭炮连声。 “前面有人!”行愿激动道。 青璇一向谨慎,射出凝霜丝,分别缠住三人的手腕,以免走散。 这时迎面走来一群迎亲队伍,领头是四位秀美的女子,打扮似仙女,白衣飘飘,手中捧着花篮,里面装着红色花纸,一边撒一边高喊着:“人趣多百病,煎熬世上人,众疾所缠者,其苦等饿鬼” 身后的一群男子却是面瘦肌黄,驼背弯腰,并且都蒙着眼睛,一边抬着花轿,一边敲锣打鼓。 “奇怪,这里怎会有迎亲队伍?”行愿惊奇的盯着花轿。 突然一阵阴风吹过,吹起帘子,行愿不经意间往里斜眼一看,花轿里坐着一位姑娘。 下一刻,红盖头滑落。 竟是自己的娘亲青璇! 行愿心想自己可能看错,回头一看,自己娘亲和慧远都不见了。 手腕上的凝霜丝也不见了。 想到此处,急忙高喊,但轿内无人回应,只好追上迎亲队伍,一探究竟。 片刻之后,行愿跟着迎亲队伍来到一片荒林,毫无生机,林中树枝上都绑着红绸带,红绸带尾端系着,荒林深处有一座破旧的老宅,老宅上写着“百春居”,门上挂着白帆红灯,宅院深深,灯火隐隐,哭声悠悠。 轿子并未走正门,而是众人一跃,直接飞了进去。 行愿透过门缝往里看,没有任何灯光,也看不见任何人,心中微微有些胆怯,在门口踟蹰半天,不敢进去。 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推门进去。 结果一进去,院中竟全是竖立着的棺材。 棺材里躺着都是穿着嫁衣的新娘。 行愿不禁退了一步,回头看时,发现门早已关上。 这时屋子里匆匆走过一个身影,行愿定眼一看,是自己娘亲青璇。 只见她已换成普通妇人的行头,端着药汤急匆匆从正厅跑过,行愿急忙跟上去,刚走一步,发现所有的棺材竟然都面向自己。 行愿只觉得此宅诡异,不敢妄动,双脚开始不自觉地哆嗦。 “啪”一声,正房传出碗碎之声。 这一声反而让行愿忘却害怕,直奔正房,他躲在门外听到一个女人边哭边恼。 “你这副半死不活的身子骨,让你喝药就喝药,你还挑三拣四!” “这个家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我操持的,你不仅没帮我半分,还找我撒气,我嫁给你是倒了八辈子霉!” “我若是没半分良心,早拿被褥将你捂死!” “钱?哪还有钱,你吃的、穿的、药费,寿儿的束修,东福女儿的嫁妆,哪样不是要钱?” 行愿听着越发好奇,他透过门缝,看到地上破碎的药碗,自己的母亲不停哭泣,床上躺着一个病恹恹的男人,一直在咳嗽,定眼一看,竟是自己父亲盛隐。 “少爷,你在这里干什么?” 行愿愣了一下,回头一看,身后之人竟是慧远。 但他相貌发生畸变,脸型歪斜,眼闭不上,嘴里流口水,手指如鸡爪,走路跛脚。 “大师伯,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为何这般模样?”行愿惊问道。 “少爷,你说什么傻话,我是你的管家东福。”东福一怔,不解地看着行愿。 行愿一惊,渐生不安,心道:“少爷?估计我身形与他家少爷相仿,又带着傩面,怕是没认出来,还是尽早离开,寻娘亲与大师伯。” 想到此处,便笑道:“抱歉,东福。我不是你们家少爷,我只是路过此地,因为看错人,误闯此地。” 东福笑道:“少爷,你说笑了,我怎么可能看错,东福虽说得了麻风病,但脑子还是清醒的。” “你竟得了麻风病?”行愿微微退了一步,他虽不知此病的危害,但也听闻过此病“戚里闻恶,骨肉远避”,南北之乱,疫病蔓延,各地屡现火烧、活埋、水淹、饿死、绳勒,残害麻风病人。 麻风病人被世人鄙夷,有的离家出走,到处流浪;有的躲进深山老林,独居荒野。 行愿见东福面色微沉,心知自己说错话,慌忙解释了几句。 东福不愠不恼,淡然道:“少爷不必挂怀,世人见我如见丧门神,只有百家肯收留我,老爷待我更是恩重如山,所以我要治好老爷。” “你会医术?” “东福不敢隐瞒,少年时,曾拜‘梦尾医圣’无花神婆为师,学过不少药理医术,老爷的病重已久,再拖下去,只怕人心惶惶,府中大变,故斗胆尽绵薄之力。” “既然你会医术,为何你不给自己医治?”行愿一时起疑。 “医者不自医,此为师训。此病也已深入骨子,难以医治,故而许多人并未信我会岐黄之术,少了生计,半生贫苦,在这荒月群山中流浪许久。”东福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茫然。 “没想到你也是可怜人。”行愿看着东福的脸,总觉得那张脸是慧远的脸。 “东福,为何我见庭院里摆放那么多棺材,棺材里面还有新娘子?”行愿心念刚刚进门发生之事,忍不住好奇问道。 “嘘,小点声,这是药引子。”东福眼神变得犀利,语调变得轻声。 “药引子?” “老爷的病是肺痨,五行中肺属金,肺损缺金,而棺属木,竖土则旺,而刚出嫁的女人属水,水生金,那些出嫁女人可以生月水金,可医治老爷的肺痨。”东福徐徐说道。 “不对啊,五行相生当中不是水生木吗?”行愿不解。 东福摇摇头,笑道:“那是顺应五行,我这是颠倒五行。” “颠倒五行?” “没错,俗话说,‘顺成人,逆成仙,全在阴阳颠倒颠’,水生金,金生火,火生土,土生木,木生水,若是能参破颠倒五行,便能修炼长生不老的秘法。”东福越说越起劲,一副神往的表情。 “可为何要用刚出嫁的新娘,你所说的月水金又是什么?”行愿觉得此行径不为人道,想盘问个清楚。 “没想到少爷这么感兴趣。”东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少爷有所不知,这出嫁的新娘身上有句俗语,‘离别爹娘,足不沾地’。自古女儿出嫁便是外人,所以走的时候,脚不能沾地,因为担心脚着地会把娘家的福运带走,会影响到娘家的财富和福气,此为不吉。而进到婆家,脚更不能占地,同样婆家也是觉得姑娘会把一些霉运,晦气给带到娘家。五行相克中土克水,落脚水势便弱,这药引子效果就会差。” “而那些新娘子自然是为了‘红煞金水’。” “红煞金水?” 东福露出得意的神情,小声:“红煞金水乃九阴之物,药中之宝,能助人长生不死。” “不瞒少爷,门口那些都是我特意为老爷弄来的新娘子,她们成婚的当夜,我便杀掉她们的新郎,并且将她们的头颅砍下,悬挂荒林中,让他们魂魄无法归位,这样她们的尸首才会有极强的怨念,产生煞气。” 这时阴风阵阵,吹落了红盖头,露出新娘子的头,头上竟缝着的熊头。 那熊头上有四个眼睛,每只眼睛塞着黄金。 “自古红煞远比黑煞强大,危害极强,相对的也极为少见,所以我用玄熊头镇住其尸身。”东福语气越来越轻。 “玄熊头?”行愿不禁打了个寒颤。 “没错,一则玄熊凶猛,上古先民畏惧,此举之意为玄熊能克制疫病;二则玄熊冬眠,被先民视为死而复生,具有复活神力,这样便可以使怨鬼疫气聚而不散,邪而无害。如此红煞金水必成,老爷只要熬过这几日,便可重生,长生不死了!”东福上前,双手抓住行愿的肩膀,异常激动。 “东福,你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不怕来日遭报应吗?”行愿推开东福,极为愤怒。 “少爷,我也是毫无他法,府中已没有任何积蓄,为了医治老爷的病,夫人将百府的宅院、地契售卖、府中的那些奴婢也都发卖,但也仅仅支撑三载,为救老爷,东福只有出此下策。”东福表情紧张,极力辩解,突然质问一句,“少爷也不希望老爷一直活在病痛中吧?” 行愿沉默不语,准备离开此地。 不料东福拦住他,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面色突变阴郁,冷冷道:“少爷回来还没探望过老爷吧,老爷还有重要之事与你说。” 行愿点点头,心想:“此宅出现天书当中,必有深意,不如探究清楚,好寻得一线生机” 行愿跟随东福来到正房,进房之后,假意跪在地上请安:“孩儿给爹爹请安。” 抬头一看,床上竟然坐着一具穿着嫁衣的骷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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