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女儿不悦,陈砚松眼皮跳了下,柔声哄:“不是爹爹不救他,是这事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他若单纯跟王爷作对,那倒也好办,我去说几句好话,小命肯定能保住。可他当初算计毒杀了王爷的私生子高亦雄,还涉嫌残害长宁侯家的四少,又触动了云州豪贵的利益,想他死的人太多,从这儿能排到城墙根去,王爷这回铁了心要拿他的人头祭旗。当初爹爹就不同意你们成亲,果然还是走到了这步,孩子,你还年轻,万不能被他连累了,以后你就会明白,夫妻的恩爱短暂得很,迟早会被生活的种种琐事和猜忌消磨光,再说了,他当初接近你本就不怀好意,此人阴损歹毒,真不是良配,爹爹以后会给你找个更好的。”&lt;/p&gt; 我也想劝几句,可竟迈不出一步。&lt;/p&gt;</p>
我说过,人只有失败受挫后,才会回头看自己走过的路,反思自己做过的事。&lt;/p&gt;</p>
当初我本着为袖儿好的想法,觉得她若是和左良傅好了,日后肯定会在父兄和丈夫间两难,于是我替她做决定,给她端了那碗汤。&lt;/p&gt;</p>
最后呢,几乎毁了她一生。&lt;/p&gt;</p>
可我又不能鼓励她四处奔波营救,这是徒劳的,左良傅,这回怕是真要折在洛阳了。&lt;/p&gt;</p>
我心口发闷,看向盈袖,这丫头面色惨白,浑身战栗,试图逼迫她父亲:“他要是死了,我绝不独活,你、你可就断子绝孙了。”&lt;/p&gt;</p>
陈砚松怔了怔,苦笑:“孩子,咱们陈家全族上百人,为了左良傅这么个微不足道的人,爹爹就得去和王爷作对,白白搭上这么多亲人的性命,你觉得可以吗?”&lt;/p&gt;</p>
盈袖恨得将唇咬破,绝望一笑:“我真的疯了,竟然会来求你。”&lt;/p&gt;</p>
她话音刚落,陈家的大管家陈泰就疾步匆匆地跑进来,颇有些惊慌:“王爷回城了,现将左良傅等人从大牢提出来,押至朱雀门,说是要斩首祭旗。”&lt;/p&gt;</p>
那瞬间,我浑身咯噔了一下,头皮阵阵发麻。&lt;/p&gt;</p>
魏王来的好快。&lt;/p&gt;</p>
出于护孩子的本能,我得拉住盈袖。&lt;/p&gt;</p>
因为我知道,若是让她眼睁睁看见丈夫掉脑袋,只有两种结果,要么疯,要么死。&lt;/p&gt;</p>
我发现,我和陈家父子几乎同时出手,都强行按住了想要离开的盈袖。&lt;/p&gt;</p>
让我意外的事,陈南淮这会儿竟不发疯了,低声下气地哄:“袖儿,刚才是我冒失了,我发誓以后再不碰你分毫,但这回你得听我的,别去。你想想,他肯定不希望在死前看见你伤心绝望,你就让他安心地走吧……”&lt;/p&gt;</p>
盈袖挣扎不得,情急之下,生生呕了口血。&lt;/p&gt;</p>
她嘶声力竭地求我们放开她,绝望之下,看向吴锋,唤了声:“吴叔叔。”&lt;/p&gt;</p>
我看见吴锋身子猛地震了下,脸上的刀疤仿佛更扭曲了,他出手好快,将我和陈家父子用力踹开,拉住盈袖的腕子就往出跑,只说了一个字:“走。”&lt;/p&gt;</p>
真是个疯子。&lt;/p&gt;</p>
我瘫坐在地上,急得大声地呼喊盈袖,可回应我的只有被寒风吹进来的大雪。&lt;/p&gt;</p>
那瞬间,我忽然怔住了,我感觉有时候,我连个疯子都不如。&lt;/p&gt;</p>
我们这些清醒的人只知道趋利避害,而那个疯子却是个真性情。&lt;/p&gt;</p>
所有人都追出去了,包括陈南淮。&lt;/p&gt;</p>
最后,花厅里只剩下我和陈砚松两个人。&lt;/p&gt;</p>
陈砚松慢慢站起来,低着头,坐到椅子上,转着大拇指上戴着的白玉扳指,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lt;/p&gt;</p>
我问他:“你真的不打算救良傅?”&lt;/p&gt;</p>
陈砚松古怪地笑了声,扯了件大氅,疾步走了出去。&lt;/p&gt;</p>
我紧随着跑出去,腊月二十三的洛阳被大雪淹没,街上的瓦肆、酒楼全都关闭,听不见歌姬的胡音,看不见美人花灯,到处充斥着血腥和肃杀,要变天了。&lt;/p&gt;</p>
到朱雀门时,我看到了火光冲天。&lt;/p&gt;</p>
这里少说有上千个披坚执锐的士兵,城门楼上吊着几个被打得稀烂的男人,我认出来,最中间那个是夜郎西,他完全没有过去的半分清隽潇洒,黑发被斩去了半截,做眼睛充血,肿的老高,浑身不着寸缕,身上已经被打的稀烂,血顺着脚指头一滴滴往下掉,饶是如此被辱、落到如此境地,他依旧谩骂不休,高声唱着长安时兴的小调。&lt;/p&gt;</p>
在城楼下,临时搭建起个斩将台。&lt;/p&gt;</p>
凶神恶煞的悍兵按住个缺了右臂的男人,是吴锋,他亦深受重伤,可仍在顽强抵抗,担忧地朝斩将台看去。&lt;/p&gt;</p>
我顺着吴锋的目光去瞧,呼吸一窒。&lt;/p&gt;</p>
左良傅此时跪在台正中间,意料之中,身上受了重刑,胸口那只纹身猛虎生生被人用刀划得面目全非,他的手脚被铁链缠绞了数圈,上下指甲全都被拔掉,已经昏过去。&lt;/p&gt;</p>
他身边跪着他的妻子盈袖,袖儿身上穿的那件墨绿色袄子已经被血污染红,发髻早已松散,绣鞋跑丢了一只,十分的狼狈,所有人都在看她,看那个传说中嫁了两次的洛阳第一美人长什么样,可她眼里只有左良傅。&lt;/p&gt;</p>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魏王。&lt;/p&gt;</p>
他是皇帝的亲兄弟,瞧年纪,约莫六十左右,身上穿着铠甲,脚边有十多颗血淋淋的人头,手里拿着把大铡刀,面无表情地立在左良傅夫妻跟前,见陈南淮跪着求情,厌烦地将他踢下斩将台,喝道:“淮儿不必再为这对奸夫淫.妇求情了,本王有个小女儿,明儿就把她许配给你。”&lt;/p&gt;</p>
我心里着急,跟着陈砚松急忙往台子跑去。&lt;/p&gt;</p>
士兵身上的汗臭、刀剑的肃杀、火把逼人的热气,无不让我胆战心惊,我总以为当年卫军抄灭高家已经算顶可怕的了,可当我见识到眼前之事,才发现真真是天壤之别。&lt;/p&gt;</p>
“盈袖。”&lt;/p&gt;</p>
我忍不住出声,喊她,哀声求她:“你过来好不好?”&lt;/p&gt;</p>
盈袖瞅了我一眼,唇张了下,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环抱住左良傅,摇摇头。&lt;/p&gt;</p>
“好倔的丫头。”&lt;/p&gt;</p>
魏王看了眼台子下立着的陈砚松,将脚边的一颗人头踢开,朝前走了两步,垂眸注视着盈袖,好似一个慈祥的老人,柔声道:“孩子,去寻你父亲罢。”&lt;/p&gt;</p>
我知道盈袖这孩子气性大,可没想到,她胆子竟也如此大。&lt;/p&gt;</p>
她毫不畏惧地仰头,瞪着魏王:“我没有爹,那老畜生不配。”&lt;/p&gt;</p>
转而,她恨得咬牙切齿:“我知道你,当年觊觎我娘的美色,陈砚松那个卖妻求荣的东西转头就把我娘送到你府里,你们都是不要脸的老混蛋。”&lt;/p&gt;</p>
谁知魏王并没有生气,手抚着铡刀的刀柄,一笑:“丫头,这你可误会你父亲了,你母亲是自愿陪我睡的。”&lt;/p&gt;</p>
话音刚落,周围的士兵哄然大笑。&lt;/p&g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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