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会儿，李公公就从里头出来了，身上还沾了一大片血迹：“娘娘，沈小公子倒是命大，竟扛住了。”言外之意，崔泠没死。</p>
“看来他倒是个有福的，不如就去本宫宫里伺候吧。”如今身份是辰妃的梁檀缓缓开口，温柔的声音引来地上二人轻颤。</p>
李公公应了一声，便叫人将崔泠从里头拖出来了。</p>
两个跪在地上的太监偷瞄一眼，就看到少年裤子已经穿上，死狗一般被拖了出来，而他的裤子，早已经被鲜血染红。</p>
崔泠是痛醒的，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间脏兮兮的屋子。</p>
他脑子一片空白，盯着床头的穗子看了许久，思绪才渐渐回拢。他脸色一变，挣扎着要坐起来，一旁照看的李公公总算发现他醒了，见状连忙将他按住：“沈少爷，可不能乱动。”</p>
崔泠伤得太重，又许久没吃东西，被轻易按在了床上。他痛得连呼吸都在发颤，漆黑的眼眸死死盯着眼前的宫人，眼底满是警惕与敌意。</p>
李公公见状叹了声气：“沈少爷不必害怕，辰妃娘娘救了您，您已经没事了。”</p>
他将如何救人的事简单说了，见崔泠还一脸恨意，只能无奈摇头，“罢了，辰妃娘娘的苦心，你日后会明白的，如今还是先养好身子吧，日后你就在这辰时宫住下了，不必再担惊受怕。”</p>
说完，李公公便先行离开了。</p>
崔泠精神紧绷许久，确定周围没人了，这才脱力般放松下来，只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眸观察周围。</p>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屋，屋里整洁简单、窗明几净，比起寻常宫人住的地方要好一些，应该是主子寝房附近的偏房。那个人刚才说，是辰妃救了他。</p>
崔泠眼眸微动，想到什么后脸色苍白，颤巍巍地掀开了身上的被子……还在。</p>
他看着完好的身子愣了许久，接着想起顾沈两家的恩怨。</p>
这恩怨说起来，也有二十多年了，辰妃刚入宫那会儿圣眷正浓，便违背祖宗礼法以皇后之礼回门，他父亲知道后，便上言弹劾了，自那之后沈顾两家便不再来往。他如今不过十三四，许多事都是听说，可也知道，辰妃这么多年来，一直因为这件事看崔家不顺眼。</p>
然而她却救下了自己，还保住了他的尊严。</p>
是为了用他拿捏崔家？崔泠刚冒出这个想法，自己便先一步否定了，因为如今的崔家，即便没有他做质子，也是可以随意拿捏的，更何况辰妃若想用他羞辱崔家，等他净了身也不迟，何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留他一个全乎。</p>
崔泠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许多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最后皱着眉头睡了过去。</p>
他这一觉从清晨睡到黄昏，迟迟没有醒来的痕迹。宫人知晓他这段时间被关押用刑，身体和精神都累到了极致，所以除了服药，一直没有叫醒他。</p>
与他相比，梁檀就显得格外凄惨了。</p>
她清晨天不亮就去了皇后宫中请安，一直到晌午才被皇后放走，结果还没回到辰时宫，就又被得宠的贵人叫走一起用膳。皇后听说后，等她刚吃完饭就把她叫走了，一起在佛堂抄了半天佛经，天黑了才放她回来。</p>
这一整天从早到晚，她都没在自己宫里待过，而她竟然已经习惯了，因为从她成为辰妃开始，就一直过得的是这种生活。</p>
没办法，她在宫里的身份属实尴尬，虽然是唯一的妃位，地位上仅次于皇后，然而无宠无子，至少三年没有被翻过牌子了。宫里的女人看品阶，却也不完全看品阶，一个不得宠的妃子，有时候连一个受宠的宫女都比不上。</p>
好在她家世不错，她又是与世无争的人设，所以宫里人不敢为难她，只有妃嫔们拉帮结派时总会波及到她。倒也不是想拉她进阵营，纯粹是看对方阵营不顺眼，所以拿她当筏子挑衅对方罢了。</p>
梁檀秉持老好人人设，到哪都不得罪人，笑呵呵一天后回到辰时宫，只想尽快回屋睡觉。</p>
只是睡觉前，还有一件事要做——</p>
“崔泠今日如何了？”她坐在床边，懒散地看向被召来的李公公。</p>
李公公行了一礼：“回娘娘的话，他睡了一天。”</p>
“啧，真够享福的。”梁檀有点羡慕。</p>
李公公恭敬地低着头：“娘娘，许太医说，若想他好得快些，恐怕得用百年老参做药引才行。”</p>
“仓库不是有一支？用上便是。”梁檀随口道。</p>
李公公顿了顿：“可、可是，咱们也就一支……”</p>
“无妨，本宫身子骨健朗，用不到那种东西，”梁檀摆摆手，“日后他要用什么药，只要咱们仓库有，你便只管给他用上。”</p>
李公公闻言只好答应。</p>
梁檀又看了他一眼：“崔泠的事，可瞒好了？”</p>
“娘娘放心，沈少爷那儿，一直是奴才亲自照料，无第二人知晓他的事。”李公公低声道。</p>
梁檀点了点头。这个李公公是她身边最可靠的宫人，她不担心他会泄露出去。</p>
简单过问几句后，她便让李公公出去了。</p>
李公公走后，屋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梁檀在床上滚了几圈，才有种活过来的感觉，然后颠颠跑去梳妆台了。</p>
铜镜里，她眼角的细纹连脂粉都遮掩不住，脖子上的皮肤也有些松弛，虽然整体看起来还算风韵犹存，但也能清楚地看出年纪。</p>
她在前面几个世界不是没有老过，上个世界更是活到了鬓角发白，可这次一出现就是四十岁，感觉确实……挺奇妙的，尤其是崔泠才十三岁。</p>
皇后多好，实在不行受宠的贵人也行啊，偏偏穿成了这个在宫里无权无势的辰妃，连自己的生活都不能随心所欲，还怎么帮崔泠搞事业？</p>
梁檀沉思许久，还是想不到自己除了管吃管喝之外，还能帮到崔泠什么。她叹了声气回床上躺下，很快就困意上头。</p>
日子一天一天过，转眼崔泠已经来辰时宫小半个月了，却始终没有被梁檀召见，反而是他自己存不住气，时不时就会透过门缝偷看。</p>
偷看了几次，他已经看出些端倪了——</p>
这位辰妃的日子似乎很不好过，每天清晨天不亮就要出门，一直到天黑才回来，回来后脸上的倦容几乎遮掩不住。</p>
又是一日夜间，他用过晚膳，等李公公离开后吹熄了灯烛，然后就坐到门口等着。他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思，或许是孤独太久，也可以是心存警惕，让他总忍不住瞧瞧这位辰时宫的主子。</p>
他熄灯后许久，梁檀才回来，穿过不大的院落径直回了寝房，房门关上，院子里再次安静下来。</p>
崔泠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就只看到这点画面。他继续坐在冰凉的石板地上，心里说不出的难受。</p>
他性子虽然沉稳，却也不过十三四岁，突逢大变内心十分迷茫，加上莫名其妙被带来辰时宫好吃好喝地照顾，心里便愈发迷茫不解，白天还好，一到晚上，所有的不安都会涌上来，他一闭上眼睛，便能看到蚕室那把明晃晃的小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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