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楼屋檐上,君不白右手张狂剑意唤出的那条旁人看不见的剑河,盛着月色流淌。 明月楼四月、五月与他遥遥相对。 君不白背过左手,藏去一手刀意,伸出右手赶客,“若是无事,两位请回吧。” 对面屋檐,四月不言,五月不语。 君不白不会贸然,他身后是天下楼,楼中所有人的性命都捏在他手中,他一言一行关乎太多生死。他也清楚,四月、五月不会出手,明月楼拿钱杀人,刀皇和剑神的名头,他二人也要顾及一些。 眼下僵局,极需一个破局之人。 林秋晚一手梨白一手棠雪落在那条剑河旁时,君不白暗暗吐出一口气。 她来得恰到好处。 林秋晚未停,一手梨白刺向化成明月的双月,她身上的栀子香味太过浓郁,是沈清澜常年熏染衣物的那款。 君不白藏于伸手的刀意脱手,斩退林秋晚。 不容他开口问清楚缘由,林秋晚那杆棠雪已刺过来。 君不白传音质问化成明月的双月,又是一手刀意斩退林秋晚,“你是不是哪里惹了她?” 化成明月的双月装作无辜样子摇头,心中却乱做一团,林秋晚如此针锋相对,怕是知晓自己扮成沈清澜的破绽。 两次近身都被君不白刀意斩退,林秋晚手中长枪杵地,唤出一手火枪,食指勾动,弹出一膛弹丸射向化成明月的双月。 这两人之间究竟有什么仇怨。君不白刚捏出刀意,却见明月从身后窜出,迎上那枚弹丸。 怕伤到明月,君不白慌忙散去刀意,右手御物决牵动,想将明月扯开。 对面屋檐,五月化成一道月光,伸出两指钳住那枚弹丸,朝明月吐舌一笑。两指捏碎弹丸,回神,一身杀意望着林秋晚,高高举起手中拐杖,披一身月光捶向林秋晚。 迎头一拐,林秋晚持梨白棠雪去挡,脚下整片屋檐都被拐杖捶下的力道震碎,坍塌一片。林秋晚纵身撤向后防,手中有伤,五月落下的那一拐,震得手臂伤口裂开,染红刚刚扎紧的布条。 林秋晚还未喘息,五月的追风逐月已近到身前,又是迎头一拐,头顶月光也披上一抹红色。 化身明月的双月退回君不白身旁,低头望着脚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君不白身为楼主,她既然是天下楼的人,那这楼里的事还不需她这个小丫头来扛,冷着脸说出暖心的话,“我是天下楼楼主,楼里的事我自会定夺,你这冒冒失失的,万一受伤了如何是好?” 化身明月的双月微微抬头,眨着双眼,“我惹得事不能牵累你们,若是我受了那一枪,也许那个姐姐的气就消了,再者我还有晚晚呢,多大的伤她都能给我治好的。” 讲到苏晚,明月换上一整张笑脸,笑得君不白心软下来,如此心思单纯的丫头,入了江湖得吃多少亏,以后还是多管束些,在楼里烧火吃酱牛肉就行,别去外面惹事。 对面屋檐上,四月仍在,君不白无法出手营救林秋晚。 林秋晚被五月逼退好几条巷子,五月身上的杀意还未退散,沿街几栋屋子被五月手中拐杖砸得满地狼藉。 菜巷里,青玉手罗青烙完最后一张饼,用山泉水净手,洗去手中油污,支起饼摊,翻身落在沈清澜的别院,街上的打斗与她毫无干系,她只需护着沈清澜安危便好。女子闺房,不好留男子,藏在阴影中的归农山庄众人分出几名女子,护在别院各处。 罗老太太翻入院中,撬开一丝窗户缝隙,朝内探去,莹莹珠光掩映的床榻上,有人睡熟的身影。老太太放宽心,掩上窗子,在院中石桌上歇脚,岁数不如年轻时候,稍一动弹,就虚乏无力,得缓上片刻。 罗老太太揉动双手,抬头望去屋檐,虽然瞧不见人影,但耳力尚佳,外面何种动静,也能猜得七七八八。瞧见君不白的背影,老太太合上眼闭目养神,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一丝笑意,心中赞叹君不白那小子也入了无我境。 屋檐上,君不白察觉院中有人看他,回过头,望见罗老太太在别院,她在那,沈清澜的安危自然不用担心。 君不白收回目光,对面四月是来找明月麻烦,林秋晚也是找她麻烦,虽然还未弄清她为何会得罪这两人,但只要她还是天下楼的人,还是得袒护些。怕她再贸然行事,君不白柔声嘱咐道:“你去沈小姐的院子吧,有罗婆婆护着你,也好在这受罪。” 双月正想找理由离开,方才罗老太太在窗子外查看时,她整个心都悬在嗓子眼,万一罗老太太去了房中,发现沈清澜不在,屋中明月的本尊在那,再瞧见自己化成明月的样子在屋顶,老太太心思缜密,自然一眼识破他的身份,之前所有谋划,必然前功尽弃。 君不白这句叮嘱,正中下怀,化成明月的双月点头,掠向沈清澜的别院。 顶着明月模样的双月刚落在院中,守在院中的罗老太太睁眼,一道掌风递出,被她轻巧躲开。 罗老太太瞧见是明月,散去第二掌掌力,疑心道:“你怎会在这?” 心中沉着冷静,才能不漏破绽。双月嘿嘿一笑,从腰包摸出一块酱牛肉,学着明月的模样啃起来,扯谎道:“婆婆,是楼主让我来的,怕贼人进了沈姐姐的院子,让我来搭把手。” 明月的到来,罗老太太并不反感,瞥一眼屋檐,随和一笑,“算你家楼主有心了。” 屋中有人窸窣起身,罗老太太本想上前服侍,双月贴身藏好酱牛肉,在胸前胡乱抹去油渍,软声软语道:“婆婆,您歇着吧,我去看沈姐姐。” 眼下可是化回沈清澜最好的时机,罗老太太还未来得及起身,双月已闪去房门处,推门进去,在暗处摇身化成沈清澜模样,摇醒床榻上的明月,与她掉换了位置。 青玉手罗青担心明月粗枝大叶,服饰不好沈清澜,纵身掠向房中。老太太眼帘中,灯光微弱,明月趴在床沿枕着沈清澜的手来回晃悠,沈清澜一脸宠溺地看她。 罗老太太一脸慈爱,上前几步,柔声问道:“是不是外面的声音吵到你了。” 沈清澜点头,点向手边撒娇的明月眉心,“无妨,有她在这陪我会就行。” 老太太本想多说几句,院中一丝响动,老太太面色一沉,双掌镀上青玉色,飞出屋去。 化回沈清澜的双月长舒口气,一指敲在明月头顶。 明月睡眼惺忪醒来,满足胡话,“二哥,是不是吃饭了,我今天不喝粥,要吃酱牛肉。” 双月扯过她的耳朵,“整天就知道吃,你四姐跟五哥来捉你回长安了。” 一听四姐五哥捉她回长安,明月瞬间清醒,窜进双月怀中,紧紧揽着双月腰间,两颗眼珠子瞪得如铜铃一般,提防着门口,“二哥,你可得护好我。” 腰间勒得喘不过气,双月挣开明月的手臂,不坏好气道:“你再大声些,把他们俩喊来算了。” 明月掩上嘴,缩在床角,用丝棉被蒙住头脚。 屋外有打斗声,双月忧心四月入了天下楼,弹出一指,窗子被指劲弹出一道缝隙。 院中,青玉手罗青一掌劈向一黑衣红袍的中年汉子,汉子手臂有两条薄如烟雾的蛇吐着芯子。 瞧见来人模样,双月轻蔑一笑,摇头为他们的胆大妄为哀悼,“那几个不上台面腌臜货也敢来天下楼闹事,真是为了钱,命都不要了。” 屋外打斗声,明月以为是四姐跟五哥,整条丝棉被裹得更紧,催动三姐教她保命的如影随形,隐去阴影之中。 青玉手罗青递出一掌,一掌荧光,青玉色直扑汉子面庞。汉子躲闪不及,头顶斗篷被掌风撕碎,露出一张满脸虬髯的脸,汉子用一团麻布裹着头,右耳还坠着一圈银坠子,不是江南男子的装扮。 罗老太太再出一掌,指化成爪,掏向汉子心窝。汉子的装扮是南疆的苗人,南疆善用巫蛊之毒,速战速决才能提防他用毒。 罗老太太那一爪掏心,汉子双臂一沉,绕成两道蛇形,薄如烟雾的两条红蛇脱离汉子双手,窜向罗老太太面门,汉子那两双手左右交错,钳住罗老太太的手,让她撤不出身子,无法躲开扑向她面门的两条蛇。 汉子化出的两条蛇有毒,不能硬接,罗老太太肩头卸力,生生卸下自己那条被钳住的手臂, 折过身子翻上半空,另一只青玉手化爪捏向汉子的天灵盖。 两条红蛇扑空,汉子抬手回防,袖口有红蛇在长出。 没有汉子的双手牵制,罗老太太收回那只自己卸掉的手,轻轻借力,骨节错位的手臂又完好如初,青玉手染上五指。 罗老太太的指风犀利,撕开汉子的头巾,汉子头顶的恶臭熏得罗老太太头晕眼花。 醒神之际,汉子袖口生出的红色已长出头尾,吐着猩红的芯子,缠上罗老太太的手。 罗老太太只觉得右手一紧,那条红蛇化作薄雾消散不见,整条手臂开始发麻,像是被蛇虫撕咬那般剧烈。 罗老太太左脚点去右脚,借力撤出几步开外,掀开衣袖,干枯的手臂有一条蛇形的痕迹缠绕其中。 是中了蛇毒。 罗老太太催动内力,去逼出蛇毒。 汉子自然不会给老太太喘息机会,两条手臂在胸前画圈,红蛇在袖口隐现。 一道刀意从天而降,刀光晃眼,汉子紧退进步,他方才踩踏的青石被刀意轰成齑粉,露出几尺深的沟壑。 君不白携一道剑河落在罗老太太身前,喉中声音凄寒,“阁下可是忘了我天下楼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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