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是你的妹妹

…… 温之意在床榻上躺了两个时辰，额上全部冒着汗珠。 公仪可岚端着药汁喂她喝下，一遍又一遍：“母亲，您一定要撑住，喝完这碗药就不疼了。” 温之意勉强笑笑：“我不碍事的。”她伸出右手，抓住公仪可岚的手腕，将它搭在脉搏处，闭目凝神。 半晌后，她松了手：“好了，现在没事了。” 公仪可岚见状松了口气：“谢谢母亲。” 温之意看着女儿脸色苍白的模样，心疼得直流泪水：“傻孩子，你为了救我受了惊吓，我还要谢谢你呢。” “母亲……”公仪可岚抿唇，眼眶也湿润了。她抬起另一只手，替温之意擦拭眼泪，声音低哑：“您先休息一下，我给您倒杯水来。” “嗯。” 公仪可岚离开后，公仪可琪从屏风后转了出来，问道：“祖母，您感觉如何了？” 温之意叹了口气：“我老了，这几日精力不济。我记得我曾听你爹说过，你的血可以治疗各种疑难杂症，对不对？” “嗯，我的血液里含有一股奇特的灵气，是从天星宗学得的医术里提炼而成。只可惜那些人太过阴毒，每次用完我的血之后，我都会浑身乏力，虚弱不堪。” “你爹跟我说过了。我原本想要等你及冠再告诉你的。不过如今情势逼人，你必须尽快恢复健康，免得受到威胁。”温之意皱眉，“可是，我又不能告诉你太过详细的情况，免得你胡乱猜测，惹祸上身。你爹让我瞒着你，但既然事到临头，还是告诉你好些。你若能练好功法，以此护身，自然比一般人强许多。” 公仪可琪点点头，随后她想了想，说道：“我记得我的血是有一些用途的，若能找齐其他配方，或许有效果呢？” “其他配方？”温之意一怔。 “是啊。《百草集》上记载，有几种药材可以代替血液，我们可以试试看嘛。” “嗯，我待会就去库房翻查。”温之意道，“不过那东西很珍贵，恐怕不容易凑齐。” “没关系，反正咱们也缺银子，只要能让娘好起来，花再多银子也值得。”公仪可岚拍胸脯保证。 “岚儿真懂事。” “那是当然。” 母女俩说说笑笑的聊了几句，公仪可岚就离开温氏卧室，前去库房挑选药材。她很快就挑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便立刻回去了。 她刚回到自己的闺阁，丫鬟就急匆匆来禀报：“小姐，您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公仪可岚问道。 丫鬟哭丧着脸：“四少爷突然昏迷不醒了！” “四哥哥怎么会昏迷？莫非昨晚受凉了？”公仪可岚有些焦急，“我先去瞧瞧。” “小姐，您还是别去了，四少爷正吵闹着要见您呢。” 公仪可岚想起昨天夜里的事情，心里一软，说道：“好吧。” 她换了身衣裳，去见自家兄长，结果进去之后却被拦在了门外，说什么都不让她进入。 公仪可岚心急如焚，不停地敲打着房门，叫道：“四哥哥，开门！” “四哥哥，我是可岚。你把门打开。” 房里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可岚，我没事……” “四哥哥，你骗不了我！你现在一定很痛苦，快开门！” 公仪可岚的敲门声愈加响亮：“你不开门，我就喊了哦，母亲也会被惊动的！” 房间里顿了顿。 公仪可岚趁机推门进去，发现兄长正侧躺在床上，背对着自己，双眸紧闭，嘴唇干裂，满脸疲惫。她连忙拿了块帕子沾了水，为兄长擦脸降温，同时安慰道：“四哥哥，你别担心，妹妹已经让厨房准备了滋补汤药，马上就送来。你先把药吃了，再睡一觉，明早就好啦。” 她轻轻抚摸着兄长瘦削的脊背，眼角微酸：“你知不知道？昨晚我看到你倒在血泊中的模样，吓坏了。你不该冲进那院子里的！万一伤着哪里怎么办？” 公仪可阳的嗓音依旧沙哑：“你是我妹妹，我不能看着你死。” 公仪可岚心中触动极大，眼眶发烫：“四哥哥，谢谢你。” 公仪可阳沉默一阵：“对不起，我不应该丢下你。你不怪我吗？” “怎么会？”公仪可岚摇摇头，笑得温婉恬静，“我还要谢谢四哥哥呢。你舍身救我，让我终生难忘。” 她语调甜蜜温暖。这话落入公仪可阳耳中，却犹如寒冰利刃一样刺痛了他的心脏。他缓缓睁开眼睛，盯着面前这张美丽而纯净的脸庞。 那张脸孔与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叠起来，他忽然一下子坐起身，激动的抓住了公仪可岚的胳膊：“你、你是不是……” “四哥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公仪可岚笑着说道，“没错，我就是你的二姐姐。” 公仪可阳呆滞了片刻，旋即猛地掀开被褥下床：“不，这绝对不可能！你根本就不是可岚，我不相信……” 他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父亲！父亲！你快醒醒！可岚是假的！” 公仪可云正在屋内修习内功。她是个资质普通的女子，所以从小就喜欢研究武艺，希望可以在战场上杀敌保国。 “四郎！”听见声音，她立刻从屋内出来，看到公仪可阳跌跌撞撞地闯进来，“这里没你的事，快点出去！” “不，你们肯定弄错了。”公仪可阳大喊，“她不是我的五妹妹！” “四哥哥。”公仪可岚走了出来，她朝他福了一礼，说道，“四哥哥，你是不是累了？你好好歇息一会儿，我去熬药。” 公仪可岚转身离开，脚步有点慌乱，仿佛有什么事在脑海里闪过。 “等一下！”公仪可阳拉住她，“我想跟你谈谈。” 公仪可岚迟疑片刻，答应了。 两人来到花园里的石亭。 公仪可阳看着公仪可岚，目光里充斥着痛苦与挣扎：“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了这副鬼模样。” 他一字一句地问：“可岚，你究竟是谁？” 公仪可岚垂眸，避开了四哥哥锐利探询的目光，低声说道：“你不认识我了吗？你不是最宠爱我的四哥哥了吗？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公仪可阳愣了愣，忽然笑了，眼底浮现出浓浓的痛楚：“我不想变成你们眼里冷漠残忍的四少爷，可是，为什么？” 他的眼眶泛红，喉咙哽咽，“我从小被人耻笑、欺辱，好不容易长大了，凭借努力考进皇城书院，却遭受了你们的排挤。我拼命读书、努力争气，想要摆脱这种窘境，想要扬眉吐气。可是你们呢？你们为了讨好父亲，把我当作垫脚石，硬生生将我送到西山书院去……” 公仪可阳愤怒得全身颤抖。他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了几声，继续道：“后来我回京参加乡试，原本我已经高中探花了，结果被你们暗中使绊子，导致我落榜……我在西山书院读了三年，整整三年啊，我都快疯了！为此我每天夜半梦醒，都不停哭泣！我不想再被你们压迫、折磨了！我只想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公仪可岚怔了怔。 原来，四哥哥的童年竟是这般凄惨…… 公仪可阳的手指用力攥紧：“可是，为什么偏偏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我最疼爱的五妹妹……为什么……” 公仪可岚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抬眸：“因为，我就是可岚。” 公仪可阳浑身剧震。 公仪可岚继续道：“当初，我被父亲赶出侯府。我没有选择留在侯府，反抗祖父，偷偷躲到外面。我想，若是能找到四哥哥你，或许就能帮我完成夙愿……但是，当我找到你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错了。” “当时我只顾着想念哥哥你，并没有注意到，其实我是可以像其他兄妹那样，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直到那天我在街上碰到了二嫂……她告诉我，我和她一样，都是爹的庶出子女。她说我们虽然没有父亲，但有娘亲疼爱，而且我比较幸运，被收养到了嫡出公主身旁，成为她唯一的女儿。” 公仪可阳瞪大眼睛，眼珠子似乎都要凸出来了。他张大了嘴巴，喃喃道：“可岚……你……” 公仪可岚轻轻颔首：“没错，我不叫可岚。我叫温可岚，是你的妹妹。” 她轻轻叹息：“你是个优秀的大哥哥，你是侯爷的儿子，应该有一份体面的职业，而不该被我牵累。我知道你在怨恨爹，但我不怪他。他是个伟大的父亲，为了家族，不惜牺牲一切，包括我这个女儿。可是，我却辜负了他的期望。” 公仪可阳咬着牙，眼神黯淡：“可岚，你为何……为何要冒充我的妹妹？这太可怕了，我害怕你被人嘲讽、被人欺凌。” “我们一直瞒着你。”公仪可岚低声说道，“可阳，你是我们的亲兄长，这世界上，除了你之外，再没有别人能理解我的苦衷了吧？” “我不需要别人的理解，只要你是可岚，我只要你陪伴在我的左右。”她说着，眼里流露出一丝哀伤的情绪，伸出手，轻轻覆盖住公仪可阳的肩膀，她的眼泪滑落眼眶。 她不知道自己的灵魂，究竟占据了另一个人的身躯。她不敢去想象那段黑暗的岁月。 她只是个孤儿，从懂事时就寄居在公仪家。 她渴望着家庭温馨、和睦、团圆、和谐……可她的生存环境，注定她无法享受这样的温暖与呵护。在这样残酷的生活里，她的身体里流淌着恶魔的血液。 那一年的春天，她的母亲去世了。父亲悲伤欲绝，抱着她痛哭了整整一晚上，然后便让她搬出公仪家，自立门户。她一个人，在外面漂泊多年，尝尽风霜雪雨、苦难艰辛，好不容易遇见了她心心念念的四哥哥。 那是她这辈子见过最温柔、最美丽的人。 他们相遇在一场偶然的马车祸中。 她记忆犹新，那个男子的身上带着淡雅的青竹香，仿佛是一株刚破土而出的翠竹。 那个男子看着她的目光很温柔。 他抚摸着她乌亮的头发，微笑道：“你的脸好白呀，像剥皮的鸡蛋。” 公仪可岚羞涩地低下了头。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像是一颗珍贵的宝石，闪烁着耀目夺目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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