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墨一回头，看得有点呆了。</p>
那人披一袭烟雨而来。同娘亲屋中摆着的屏风一般颜色。</p>
斜阳飞絮，晚烟春愁。东风一动，十里珠帘尽葳蕤，墨云拖雨过渔舟。</p>
——风物正扬州。</p>
席墨从未去过扬州，小时候被娘亲抱在腿上的时候，却看过金陵古渡的画本。</p>
娘亲是扬州人。她指着绢子上晕开的画儿，说那里灰墙黛瓦，总是笼着蒙蒙烟雨。人们走在街上撑着各色的油纸伞，是开在雨里潮湿的花。</p>
他想那边雨水的味道，必定与雍州不同。</p>
是极温柔的。是染了烟的碧绿。是娘亲的绿罗衫，也是曹先生的豆青袍。</p>
现在，是他的烟雨色。</p>
“……前辈。”席墨只说了两字，喉头又似被梗住了。</p>
那人不支声，却从怀里摸出一段蜡烛来，交到他手上。</p>
原来是去寻亮子了。席墨忙不迭转身，迅速将手伸进了炉膛，然后就觉手上一痛，脑子却僵了般，只听那人狐疑道，“你做什么？”</p>
他这才惊着似的将手甩脱开来，却将那蜡烛丢在了火里头。</p>
一时无声。</p>
那人沉吟片刻，“蜡烛，不是这样点的。”他看到席墨烫成熟粉的指头，也是呆了呆，而后便将手伸了过去。</p>
一双手毫无瑕疵，青白玉似的，火光映在上头，一跳一跳，跳得席墨有些晕了，“前辈，我……”</p>
那人已将他的手虚虚拢在掌下。</p>
席墨顿感血肉间狰狞的刺痛被拢在了一汪冷水里，仿佛真的没有那么疼了。</p>
他好受一些，又看这人屈膝垂眉，分外认真的模样，只觉那雪一般的气息破衫而来，几要浸透自己的眉目。</p>
很奇怪，明明是冰雪般凛冽的人，外头那层暖濡的烟雨却并未冻结，依然如故。</p>
……那么，他其实是个温柔的人吧。席墨想，同娘亲，同曹先生，是一样的。</p>
这样想着，席墨心中就踏实了几分，脑子也不犯浑了，“谢谢前辈。”</p>
他见这人不说话，却不似前时一般心中忐忑，又看人收了手，从怀中摸出一截蜡烛，凑到炉膛边静置一刻，才起身放在灶台上，“这样点，莫再烧着自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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