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的看着镜中的自己,俨然只剩一副白骨。 萧商羽见我一副难以接受的模样,无奈的摇摇头:“我们在此都是灵体,本就没有肉身。无需挂碍。” 我顶着两个硕大的窟窿质问他:“这样还不用挂碍?” 事儿不发生在自己身上,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他好笑的摸了摸我的头骨:“没事的,很快会长出来的。” “多久?” “约摸三日吧,看你恢复情况了。” 我别过头忍住不去看镜子。 从格格变成通缉犯,从人变成妖怪,这次更好,索性成了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那副白骨了…… 饶是我惯于逆来顺受了,也受不了这样频繁的巨变。 “这灯,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我摇了摇骷髅头:“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他见我没有要说的意思,便道:“没想到真是烛龙咒,你手中又恰巧有南海烛龙宫灯……” “只是没成想解咒竟是烧光一身皮肉,重新长出血肉来。” “我也没想到……” 我摇晃着头颅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斗笠男是烛龙对吗?他为何要对我下咒?又为何总是频繁借运要对付我?” 萧商羽严肃道:“看来是没错了。他定有他的目的。” “如何找他?” “土地神。” 是啊,土地神掌管一方土地,应是都知晓才对。 我连连点头,又想起一事:“那我如今这副模样,如何还能见的了人?我们今日还答应了大公子明日要过府一探究竟。” 萧商羽皱眉:“血肉重塑没有那么快,不行明日请符玺和顾星灿去一趟吧。” 我只能答应,如今这副鬼样子也只能躲在房中度日。 也不知又叹了几次的气,萧商羽见我在榻上辗转难眠,实在是对容貌在意非常。 他将我护在怀里安慰道:“明日会好许多的,别想了,睡吧。” 在不安与期待中,终于渐渐的我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 翌日。 阳光柔和的洒进了厢房,我睁开双眼的第一件事便是想去看看镜子里我恢复的如何。 当我看向镜面的那一瞬间。 我发出了一声凄厉而又尖利的爆鸣声——“啊——!” 在我撕心裂肺的尖叫后不久,萧商羽率先踹开厢房。 他的身后跟着顾星灿,连久未露面的符玺都凑在了门口…… 我的惊悚模样被一览无余,我越发感到委屈无助,蜷缩在塌内墙角瑟瑟发抖。 萧商羽见我一脸惊恐的缩在墙角,率先走进屋安抚我:“别怕,这不是已经长出来了一些吗?” 顾星灿的尖叫卡在喉咙里。 他不加掩饰的双目圆瞪死死的盯着我的脸,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裕儿,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符玺也被吓了一跳,直截了当的问道:“谁把你皮剥了?” 没错。 花了一夜的时间,我从仅有一副白骨到长出了经脉、血管、薄薄一层的血肉…… 此刻那血管在我身上有力的跳动着,我就像被人活生生剥了皮那般,像个血人。 萧商羽解释道:“她误打误撞破了咒术,只是破咒的代价便是要血肉重塑。这两天会很难熬,过几日应就好了。” 闻言,顾星灿松了一口气。 符玺转了转扇骨:“所以,这就是你要我陪顾二公子去徐府的真正原因。” “没错。” “裕儿,痛吗?” 顾星灿径直走到我身边,想伸出手,看了看我的样子,怕我会痛,就作罢了。 “等找到下咒之人,我一定也剥了他的皮。”顾星灿愤恨道,“你别担心,只要解了咒,就没事了。” 我属实被血淋淋的吓到了,脑子乱哄哄的,并不想回应什么,低声道:“你们都出去……” “好好好,我们走。” 顾星灿十分怜惜的边说着边退回门外去。 萧商羽见我并没有要与他说话的意思,也紧随其后的离开,把门关好。 我心情异常低落,只想一觉睡的天荒地老。只愿再次醒来时,皮肉已长全,能恢复些容貌。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此刻的沮丧并不只因容貌被毁。 只因神女一胎双魂,青懿被下了咒陷入“沉睡”中,对我也会有对应的影响。 ----- 因太清观距离定国公府有些脚程,顾星灿与符玺用罢早饭便早早的出了门。 “你这几天都去干嘛了,总是不见你的人影。” 顾星灿随意的问道。 出乎他的意料,符玺爽快的回答道:“我去寻一个人了。” 顾星灿狐疑的看着他:“寻谁?” “那个得不到的人。” 符玺这几日都去寻沈时鸢了,沈时鸢三百年前还是大妖。 自从兰裕去找了洛城,想要改变她的命运,符玺也被触动了。 那我,为何不可? 功夫不负有心人。 他的确寻到了沈时鸢,只是还未曾与她相识,仅仅远远的望着她。 看着她活着,就真好。 顾星灿渐渐回过神来:“你也要改变命数?!” “有何不可。” “这毫厘之差,谬之千里。万一,日后有不好的报应……” “无碍。” 符玺自从脱离了魄珠,心中屡屡浮现出打小沈时鸢陪着他长大的场景。 她是皇帝在外带回的妖妾,与他这个私生子一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人。 他这个私生子样样好,皇帝也曾想过将他接回宫中,可他的五行八字实在引妖魔鬼怪觊觎,恐无法长大成人。 最后无法,只能将他在外放在青城山属地符惕山上,并由大妖保护。 同样也为皇帝办些要紧的事情。 如此一来,他便与这个小福晋相依为命起来。 符玺的生母是位权臣的夫人,阴差阳错与皇帝铸下大错。将他生下后便与他断绝了往来。 在他八九岁时,沈时鸢牵着他远远的在街角,望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 那是一位十分貌美的贵妇人,温柔非常的牵着她其他的儿女们。 沈时鸢告诉符玺:“她不再是你的娘,不过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娘。” 可是,哪有永远十六岁的娘? 魄珠在体内时,符玺一心只想得到天下权柄和兰裕。 如今他的想法又变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他希望沈时鸢可以活! 顾星灿皱眉叹气道:“我们这群人,真是各有各的执念。萧师叔对裕儿近乎偏执,你曾经也是。” “如今你不惜逆天改命,也要救你的心上人。” “裕儿为夺你的魂,不惜硬闯阴司。为了洛城那个土地神,不顾一切也要改变命数。” “而我,明知道她已经委身于萧师叔,我还是舍不得……” 符玺淡淡道:“是个人,就有执着。没什么不好的。” 顾星灿苦笑:“你说我还有希望吗,我总觉得她就是我的。” “她变成那副模样,你还想着安慰她,我已经足够敬佩你了。当然,我更敬佩萧商羽,那简直疯魔了已经。” 符玺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随意的评价着。 “那若是你的心上人这样呢?” “我的心上人不会像她那般蠢,被下了咒还毫无知觉。” 好了,聊不下去了。 …… 俩人边拌着嘴,不知不觉间已来到徐府。 大公子早已候在府门口,来回踱步。 “两位道长,终于等到你们了。昨夜开始家父不愿吃喝,看上去浑浑噩噩,似梦非梦,情况不大好。” “他却还是想出府,这该如何是好……” “带路。” 符玺面无表情的点了点折扇。 “这位是?” “我是他师兄。” 符玺抢答道。 顾星灿憋着一口气却不得不点头,的确符玺入道是比他早。 算了!忍了! “失敬失敬!” 待符玺与顾星灿刚到徐老爷屋门口,便见一院子下人瑟瑟发抖的像插蜡烛似的在屋外罚站。 各个脸色惨白如纸。 大公子一脸困惑道:“你们不进去伺候老爷,都站在这里做甚?” 还未等下人们有任何回应,便听到屋内一个高声女声刺耳的质问着。 “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你说呀,你一直要出去,是不是找了外室?” “别以为你装糊涂,我就不知道了。” “若你敢背叛我,我把那野女人的心剖出来,你信不信?!” “你说,你现在就说,是外面的女人,还是屋子里的?你这把年纪了,还这么不消停……” “我为你生儿育女,你就这么报答我?” “你就是死,也只能与我同穴!” 闻言,顾星灿与符玺相视一眼。 大公子一脸尴尬:“家母疑心总是有些重。” 顾星灿嘴角微微抽搐,想起当初大公子介绍时说的—— “家父与家母感情甚笃,彼此相濡以沫相伴已逾五十载……” 感情甚笃? 俩人年纪加起来都逾一百五十岁了,怎的还会吃这种干醋? 只是他俩都是惯于处置这些家事的人,均喜怒不形于色。 便缓解了此处的尴尬。 符玺挥手示意大公子敲门。 大公子见状,上前一步轻轻敲响了房门:“娘,我带道长们来给爹再瞧瞧。” “进来。” 众人鱼贯而入。 便见徐老爷昨天更为消瘦,还是窝在那把圈椅中,圈椅上紧紧绑着一些布条。 他胸口的绒毛已经蔓延到了脖子,衣领已无法遮盖。 双眼无神,完全没有看向我们,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再观徐夫人,虽头发花白却依旧浓密,发髻梳的一丝不苟。 她面容端庄,仅少许眼角纹,肤若凝脂。身着明制长衫,头戴简单的翡翠饰品,一看便是保养十分得当。 年轻时定也是一位十足的美人。 “让两位道长见笑了,我实在担心老爷。” 符玺点了点头,观察了一番。接着上前翻了翻徐老爷的眼皮。 顾星灿也凑上去看。 只见徐老爷的两个眼睑处各有一个黑点,看上去有些奇怪。 大公子也看到了,心中惊悚异常:“这,这是什么东西?” 符玺没有回答,使了个眼色给顾星灿。 顾星灿会意:“得罪了。” 便上前掀开大公子的眼睑。 果然,和徐老爷一样,他也有两个黑点。只是这俩个点很小,看上去像颗淡淡痣。 徐夫人自然也瞧见了,面色一窒:“道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儿会有事吗?” 符玺还是那副若无其事的神情:“今夜,让他出门。” “什么?!” 大公子和徐夫人都惊呼出声。 顾星灿自然明白符玺要做什么,定是那妖物要引徐老爷出门去。 若是平日里,顾星灿也会同意引蛇出洞。只是这一次,他们身处他方世界,道术占卜都无法奏效……实在过于冒险。 符玺看懂了顾星灿的担忧,说道:“晚上让小师妹一起来。” ……顾星灿无语凝噎,原来是看中了兰裕的妖身。 顾星灿只得对大公子坦言:“仅过了一夜,徐老爷已经如此模样。已经不能再拖了,若不铤而走险,很快便会一命呜呼。” 徐夫人比大公子镇定的多:“让他去,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要缠着他。” “娘!” “儿啊,你是嫡出,不用管那些闲言碎语。更不必理会你二弟,他就是个庶出,只要娘活着就轮不到他兴风作雨!” “就这么定了。” 徐夫人十分豪迈,一锤定音。 “两位道长,那我家老爷从来跨不出去这门槛,又该如何出去呢?” 符玺懒懒道:“我们自有办法,不必担心。” ----- 丑时。 这一夜的天像是久久无法亮起。 青懿背起包袱,握起长剑。剑气螺旋状的窜上剑身。 她面无表情的踹开房门,一剑劈开砚云所在的那间房。只见窗户打开,早已人去楼空。 窗外风雨飘摇。 她并不急着走。 刚刚的动静,已经引得住在此处过夜的药童上来查看。 青懿听着动静,反手一刀将自己割伤,旋身跪倒在地不起。 “青懿师姐,你怎么了?” 一个小药童小心翼翼的将她搀扶起来,此时走廊上只有她与这一个药童俩人。 一道闪电在屋外亮起。 她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反手使出一剑。那小药童的头颅滚落在地上,顿时血流如注…… 不一会又有人陆续上来了,见这一死一伤,立刻围住了青懿。 “是砚云,他杀了人,伤了我,还绑走了司琴……” 青懿哭诉道,“快,我要回青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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