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殿内,钟紫言拘谨问询:“老祖,有劳您急迫赶来,实在是此间事超出晚辈掌料,依您看,那些人索求该如何应对?” 陈勰负手立在殿中,他望着殿上那赤龙门先祖模湖的画像,随口反问:“你想如何应对?” “依晚辈看,闻万雄之事当依您先前所言,直接将剑诀交给他。而孕魔池一事,我去求拘魔宗两位前辈尽快填平。至于最后那须弥山变故晚辈暂无对策。” 说话间,他又轻微压抑咳了一声,暗伤成疾,实难恢复。 陈勰依旧背对着他,实则此时其本人也在闭目思虑,随即先一口否定他第一个决策: “不能将剑诀直接送出去,征伐司已下开辟敕令,三十年内黄鸟宝库必须肃清,过不得三两年,南域大部分势力都要被征调,以你这一派羸弱之态,可经受得住那酷烈兵祸?” 这话如晴天霹雳,炸响钟紫言脑门。 他虽然未曾参与过一次开辟战争,但是开辟战场却已经去过三四个,也在坊间听闻此界开辟战争之酷烈,那种行举,自家这刚刚拉扯起来的小门小派哪能经受得住。 “可这”但要是不交出去剑诀,还不知道闻万雄要如何为难自家。 “无需担忧,那闻万雄既然执掌东洲监察之责,届时必定会被安排征调大军,你便直言告诉他,若要剑诀,以你派免除此番军役换之。” 陈勰直接给了对策,至于钟紫言能不能谈得拢,他才懒得理会。 钟紫言正沉默计算,又听到:“你昨日当机立断抖出孕魔池一事,极为明智,此举直接将难题出给那两方身上,他日出了事故,也免牵连。” 如此一说,钟紫言心头先松一口气,这话的意思,也就是第二件事就按照自己刚才说的那么办,完全没问题。 他趁热打铁再问:“那六日之后” 陈勰转身开口:“须弥山乃通往黄鸟宝库至深地关键要隘,你以为此番出事,是意外么?” 话说的很明白了,钟紫言哪里还不清楚,这都是大人物在斗法,虽然他不知道征伐司到底是六部中的哪一部,但开辟命令刚下达不久,竟然目标地区一下子就死十多位元婴,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此事你无力插手,六日后本座会和闻万雄将之解决。” 陈勰话说了一半,钟紫言突然感觉周身一股冷颤,殿内寒意泛起,不由抬头看去,霎时间童孔收缩,耳中听得真切: “在此之前,钟掌门,本座有必要提醒你,一个人只能有一种命运!” 此语深重震魂,像是自牙关内里和喉间狠发出声,他当即冬的一身跪在地上。 虽然不知道对方恶意从何而来,但刚才能明显感觉到,敢有半点抵抗,立即生死道消。 “那传讯之物本座暂且收走,这几日蒲阳河域鬼市负责人会主动登门,做好你该做的事!” 身前人影一个恍忽消失不见,钟紫言全身冷汗止不住滴落。 心凉,心寒,心悲! 此间寂静良久,他双目童孔缩放,等到安全感逐渐恢复,危机之兆完全消失,才抖擞打颤扶着腿站起来,一屁股瘫在座上。 眼睛直愣愣发呆,脑仁转动思索,一想即通。 查看储物戒中那传讯物什,果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东征之前,为求庇护,主动卖脸苦求,才得到一次出手机会的承诺。 还以为可以奉为一家长辈,终归是自己一厢情愿,想多了。 这最后的警告,无非是对自己通过沉宴把他唤来的恼怒。 早该知道,大人物最不愿意忍受的就是有被半点情感绑架和威胁的可能。 自己怎会蠢到利用沉宴和自在儿的友情去博侥幸心理。 天枢殿外朗朗乾坤,天枢殿门紧闭,内里黑暗无光,只钟紫言一双眸子睁的浑圆。 陈勰这一番操作,让他彻底没了傍上大老的幻想。 别看七八位元婴给脸降临清灵山,有的还送礼道贺,那是因为别人都知道自己背后可能和姓陈的有瓜葛,可能已经投在此界顶级势力门下。 可实际上什么太阴门下,什么玄都冥府,都不过是自己在给他操办鬼市赚取利润才能接触的门槛,若想求的更多,也得有那实力上谈桌,有那功绩论长短。 他就这样一个人静坐在漆黑的大殿里,心头持续的呢喃: ‘不能急,不能焦虑,不能没有计算的决策! 我手里还有牌,门里的弟子们都还有机会,简雍、玉洲、自在儿,都是一等一的英才 他这条关系链,不能断,最起码暂时不能断 我这一生,几多周折,才握得一手牌,绝对不能行差踏错!’ 待到日升又落,星光漫天,他打开天枢殿门,便是此时疾病缠身,头脑亦清晰冷静。 他知道,命运在他做的每一个决策背后,都已暗中标有价格。 殿外站等着的姜玉洲等众见门开人显,将钟紫言迎去先前谈了一夜的隐私密室,隔绝神识传音。 “掌门,我等昨夜至清晨,已将神猴洞脉系查了个清楚,那孙拳手下虽然强悍,但在寿丘名声恶臭,并无多少盟交。 按照青松前辈这两日得到的消息,寿丘似乎出了大变故,愈发动乱,连他家另外一妖族元婴也突然陨落。 咱家既要在此间发展,寿丘也是必须去的,故而我等商议,若我结丹有成,尔后派一伙人联合过去,多做谋划,夺他园产” 这密室内,自己的两位夫人,青松子、秋冥子几人都在,鞠葵甚至一个劲儿的赞同点头。 钟紫言沉默无声,听他越讲越细,直到把计划全都说完,也没做任何反应。 能看得出来,青松子和秋冥子两个老道其实并不多倾向去报这恶仇,只是姜鞠二人把报仇和门派向北发展牵合在一起,众人才想出这么一套看似有理有据的发展方针。 单论事实讲,那猴子确实阴毒,趁自己暗疾在身故意施放妖气钻人识海,说不准真要是抵抗不住,甚至可能性命堪忧。 但经过白日陈勰那最后一句敲打,他此时没有任何激奋怒气去报仇。 他知道,门里可能很多人和姜玉洲一样,因为打了两场胜仗直接赚了个辉煌的开山大典、面上的蒸蒸日上,都飘了。 人一飘,就容易出事,这是他多年来的感悟,今日感悟愈发深重。 密室不大,位居天枢殿临旁阁楼地底,内里纵横也就十多丈长宽,中间石柱直通上一层的龙柱。 他温和笑了笑,盯着石柱似是神游物外,整理罢思绪。 尔后严肃开口将话锋转去别处: “受制于人难,制人更难,制人先要制己。 受制于己,则意味着忍,忍则痛,不忍则危。 在这世间,若想不被别人所控,就必须先控制别人。 可世事之苦,苦就苦在,要控制别人,就得先苦苦控制住自己。” 顿了片刻,他收回目光,注视向姜玉洲和简雍: “我做掌门这些年,明悟一理,既然注定要忍,要痛,那不如忍长一些,痛长一些!”说着,他用手指了指上方天枢正殿。 “忍到不能再忍,忍到实至名归,天时地利人和,再出手,你们看,收获就出来了。” 他慢慢站起身子,向着门口走去:“区区一次阴算,何必着急报复。我派当务之急,是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计划发展下去。” 走至门口,钟紫言冲两位夫人招了招手,旋即让鞠葵连夜带着自己去见她师父。 既然做了人家的‘女婿’,有了这层关系,该用的时候还是得用,没法大用,那就小用。 至于密室中的几位,青松子和秋冥子捋须对望微笑。 简雍的脑海里持续的在回响掌门刚才那句话。 “唉!怪我等实力低微,平让掌门受此屈辱,忍气吞声!”姜玉洲一掌拍在石桌上,震得整个密室空气爆响。 默了良久,他眸中玄蓝霹雳闪烁,似惊雷乍动,又如冬虫破卷,亦乎有所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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