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眼皮一跳,一看这江佳佳就没安好心,摆明的就是冲林见晚来的。 林见晚正在盯着一叠糕点发呆,她在思考着糕点的配方,想着回去复刻一下。 突然听见有人叫陆太太,她差点没反应过来。 她抬起头,对上江佳佳的目光。 她对江佳佳的印象很浅,这人只在几次宴会上见过,每次看见她都是一副挑衅和看不上的表情,还会当着她的面叫陆景城姐夫,也不会叫她陆太太,只会阴阳怪气地叫一声林小姐。 江佳佳声音温柔:“陆太太,我只是想和你随意切磋一下,我钢琴弹得还算不错,也许我还可以帮你查漏补缺。” 她长得甜,声音也甜,谁也不会觉得她是故意为难林见晚,即便觉得她的做法有所不妥,也只会想她是鲁莽,不懂事。 当然了,林见晚若是拒绝,那别人就会觉得她学艺不精。 陆家的太太,连钢琴都弹不好,说出去就是一大笑话,毕竟林见晚的身世在圈子里已经暗地里被讨论过一轮了,前段时间一度成为大家的笑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聚焦在林见晚身上。 常老太做势打了打江佳佳:“你这孩子,你钢琴那么厉害,业余的人怎么比得过你,你要想当小老师,改天约见晚一起学习,我这寿宴可不是给你教学的。” 她想揭过去,江佳佳可不干,她是打定主意要让林见晚出糗,最好是让林见晚无颜在陆家待着,主动离婚。 “常奶奶,我就想和陆太太比比嘛,又无伤大雅,今天高兴,陆太太应该也不会扫兴的吧?” 她巧妙的把话题抛给林见晚,好像林见晚拒绝就是扫兴。 黎青皱起眉,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她按住林见晚的手:“别搭理她,我来。” 林见晚却反手扣住她的手,朝她摇摇头:“没事夫人,您相信我。” 她从卡座上站起来,礼服的裙摆迤逦,道:“当然,我很乐意为常奶奶的寿宴助兴。” 江佳佳脸上浮现出得逞的笑容。 而坐在另一边的陆景城微微蹙眉,他没想到江佳佳的教训是要和林见晚比拼琴技。 陆景城想起那日在琴房,听到的琴声,虽流畅却透着青涩,要和学了二十几年的江佳佳比试,那是毫无悬念。 他舒展开眉,如果林见晚愿意服软,他也可以当场把她拉走,不给江佳佳一点面子。 他坐在底下,目光死死地盯着林见晚。 可林见晚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更遑论向他求助。 陆景城的手指紧了紧,一言不发的盯着那道背影。 舞台上的道具被撤去,被人搬上了一台钢琴。 江佳佳道:“我先来吧,陆太太可以先准备准备。” 她和善地看向林见晚,林见晚挺直脊背,脸上透着从容淡定,轻轻地颔首。 黎青却一眼看出她的虚张声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确定吗?” 林见晚吐出一口气,点头:“我不能丢了您的脸。” 黎青想说,她的脸算什么?她的脸她自己都不在乎。 但现在已经答应下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说什么都没用。 “放轻松,有我在,没人敢笑话你。” 黎青虽然觉得女主很棒很有天赋,但她也不认为林见晚会胜过江佳佳,毕竟练习时长摆在那儿。 而这本小说也不是打脸爽文,而是虐心虐身虐女主的卑贱小说。 …… 台上,江佳佳优雅的抬起手,发丝轻垂在耳侧,流利的音乐声从她指尖泄出,她像只白天鹅坐在钢琴前,昂起头,美丽得像幅画。 她的技巧很娴熟,融会贯通,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 听江佳佳演奏,是一场享受,她善用各种技巧,即便是十分平缓的曲子,也是她炫技之作,让人听着浑身舒坦。 一曲毕,她站起来,优雅地朝观众致谢,随后将目光透向林见晚:“陆太太,到你了。” 林见晚松开黎青的手,缓缓走向舞台中央。 江佳佳眼里带着挑衅和势在必得。 她伸出手,和林见晚主动握手,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林见晚,你现在求饶,我说不定愿意给你个台阶,放过你。” 林见晚朝她温婉一笑:“ 多谢好意,但不用了。” 江佳佳冷声道:“不识好歹。” 她扭头下了台阶。 林见晚坐在钢琴前,现场寂静下来。 常老太坐在黎青的旁边,眉头蹙起,十分抱歉跟黎青道:“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见怪。” 黎青摇摇头:“常姨说笑了,切磋而已。” 常老太担忧地看着台上的林见晚。 林见晚抬起手,她没有看琴谱,闭上眼睛,再睁眼时,手指便落在琴键上。 她弹奏的曲子格外的舒缓,技巧不足,虽然不是什么低等水平,但远比不上江佳佳。 底下的人群有些躁动,面面相觑,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看向黎青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变化。 黎青正襟危坐,神色自若,甚至有人看向她时,她还会回以一个笑容。 江佳佳眼里都是嘚瑟,今晚她不仅要让林见晚下不来台,再没有脸出现在圈里,还会踩着林见晚让自己大放光彩。 身边,江佳佳的朋友在押宝。 “我赌佳佳赢。” “我也赌佳佳。” “这不是废话吗?你们都赌佳佳,谁赌林见晚啊?谁给我们钱啊?” “我赌林见晚。”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几个人回头,看见黎青正坐在她们身后,笑笑:“不介意我参加吧?” 几个小辈顿时讪讪一笑,道:“当然可以。” 黎青:“就赌十万块钱吧。” 原本还有些不情不愿的小辈眼睛一亮,立马道:“好啊,我们也赌十万,黎姨你要是输了可得给我们每个人十万哦。” 黎青含笑点头:“当然。” 几个小辈顿时就乐开了。 虽然家里给零花钱,但有钱白不要。 江佳佳俏皮的眨眼:“那我也下个注吧,我就赌陆太太赢吧,毕竟赌自己好像有点不要脸。” 黎青挑眉,不置可否。 而就在说话期间,台上的林见晚在恍然间闭上眼,她原本平缓的曲调突然上扬,不断拔高,手指速度加快,琴键发出不同的声音,似乎还带着浑身。 嗡——!愈演愈烈。 这就像是平静的湖面上行驶一所船帆,徐徐海风吹来让人昏昏欲睡之际,突然——海上电闪雷鸣,微风化作狂风吹打海面,船帆被海浪拍打卷起,海风呼啸着!尖叫着! 黑夜来临,船帆席卷摇晃,轰隆的雷声劈开天界,电光火石之间天色乍明乍暗…… “呼”,不知道是谁喘了口气,琴声从高潮跌落,缓缓归于平静,又是令人感到发困的曲调,可这次却不像刚才那样,而是让人感到心悸。 是一种,在生与死的较量后,终于获得重生后的心悸。 海面上的船帆似乎也终于在狂风暴雨后,留下自己飘败的残肢。 尾声,更像是一种破晓时的一束阳光,彰显着猛兽般的黑暗落幕。 …… 林见晚睁开眼,缓缓地落下最后一指。 大堂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看着台上的女人,她坐在琴前,粉色的裙子衬得她像个公主,却又像是个披着公主皮的魔女。 陆景城盯着台上的人,有些出神。 常新坐在一旁,张大嘴巴:“没看出来啊,林见晚还有这本事。” 他推了推陆景城:“你也瞒着我是不是?她练很久吧?” 陆景城回神,手指捏着酒杯微微紧了紧。 常新的问题他回答不出来,因为他也不知道林见晚还藏了这么一手。 他知道的不比常新多,意识到这点,陆景城猛灌了一杯酒。 她起身,向观众鞠躬致谢。 旋即把目光投向常老太,语气从容:“这是我自己写的曲,可能有很多缺点,但还是想借此机会,送给常奶奶,祝常奶奶长寿健康。” 常老太激动地拍手鼓掌,站起身来:“好好好,好孩子,你有心了。” 而原本还有些疑惑的众人才明白过来,难怪没有听过这首曲子,原来是林见晚的自创。 自创并且还能演奏出这样的效果,众人惊叹不已,掌声越来越大。 底下的江佳佳,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她瞪大着眼睛,神色灰败,像个跳梁小丑坐在底下。 她自喃:“不可能,不可能,她怎么可能……” 江佳佳的朋友脸色也格外难看,忍不住埋怨她:“怎么回事啊佳佳,她怎么弹这么好?还把你给比下去了。” 像是戳到了江佳佳的神经,她回头怒瞪一眼对方:“胡说八道什么?谁把我比下去了?” “要不是她藏拙,我会轻敌吗?”她恶狠狠地瞪着朝这边走来的林见晚,气得发疯。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林见晚这个贱人居然扮猪吃老虎。 这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谁输谁赢。 林见晚下台时,对上的目光和她上台时的目光完全不一样,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统统变成了欣赏和惊讶。 她在这样的目光下,缓缓走到黎青身边坐下。 黎青正在找江佳佳的朋友们清算赢来的钱。 “不好意思啊,侥幸赢了,虽然年纪小但也不能耍赖哦。” 几个小辈像吃了屎一样把钱打给黎青,脸色难看得不行,扭头走了。 江佳佳虽然赢了钱,但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 她狠狠瞪一眼过来的林见晚:“走着瞧。” 林见晚无辜地摸摸鼻尖,落座在黎青的旁边,求夸地抱着黎青的手臂:“夫人,怎么样?我没丢你的脸吧?” 黎青着实被她惊讶到了,没想到她还藏了这么一手,她道:“何止,简直给我长脸了。” 林见晚嘿嘿傻笑。 “其实大家都能听出来技巧我不如江佳佳,但我用先抑后扬的手法,很容易盖掉我在一些方面的不足,让人专注琴声传递的情绪。” 黎青若有所思的分析:“她应该是觉得轻轻松松碾压你,所以也没怎么用力。” 能打信息差,也是一种实力。 确实,江佳佳从江泠的那位老师那里听过林见晚练琴的琐碎,知道林见晚的弹琴能力,她认为自己轻轻松松就能赢过林见晚。 林见晚打个哈欠,脑袋枕在黎青的肩膀上,有些可惜:“我还以为她真能帮我查漏补缺呢。” 黎青哼笑一声:“轮得到她查漏补缺?陈艾知道你这话,提刀杀过来。” 林见晚捂住嘴巴,眨眨眼:“夫人千万不要告诉老师,我错了。” 黎青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发觉她掌心一片潮热,她知道林见晚其实也很紧张,却也不再提刚才的事,塞了一块甜点在她嘴里:“尝尝,还不错,你也辛苦了。” 林见晚叼着一颗草莓,长舒一口气,原本躁动的心跳声此刻才逐渐趋于平缓。 她是紧张的,非常紧张,但坐在钢琴前,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别人看笑话,也不能让夫人跟着她被人笑话。 还好,她做到了! 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厉害的事,很刺激,但又很有成就感,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直躲在笼子里的鸟儿,第一次试着展开翅膀,环着天空起飞了一圈的感觉。 林见晚问黎青,这种感觉是什么。 黎青道:“是自由。” 自由? 林见晚说:“我一直都很自由啊。” 黎青摸摸她的脑袋,道:“是灵魂的自由。” 她一时怔忡,灵魂颤了颤。 灵魂的自由,原来是这样。 …… 待到晚宴结束后,黎青和林见晚相携走出酒店。 陆景城等在外面,地上落了一地的烟灰,看起来像是在外面等了许久。 看见林见晚时,他才站直腰,掐掉了烟,声音低沉:“你们要回陆家吗?” 黎青看他一眼:“你在这里干什么?” 陆景城道:“我等你们。” “?”林见晚满脸疑惑:“你等我们干什么?” 陆景城的视线定格在她脸上,声音有些沙哑,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领带:“我送你们回去。” 林见晚语气硬邦邦的:“那倒不必了,陆总很闲吗?闲得给人当司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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