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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敖都的速度突然加快了。 </p>

笃笃的马蹄声堪堪盖过了身后传来的笑声和话语。 </p>

周安吉不知道苏和额乐在笑什么，总之，他听起来似乎很高兴也很满足。 </p>

迎面闯来的夜风清朗，偌大草原仿佛和头顶的深蓝天幕一样广阔。 </p>

蒙古族人似乎天生就带有一种识别路途的能力，不然在这么黑的天穹下，苏和额乐怎么知道那个看星星的地方在什么方向？ </p>

周安吉想。 </p>

与上次一样的，周安吉在不知不觉中又一次骑了很久的马。 </p>

无限广阔的天地总是会让人感觉渺小。 </p>

此时周安吉又一次地脚踏草原，屹立在了无垠天穹之下。 </p>

如果说，那些比地球还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星辰，之所以看起来会如同米粟一样渺小，是因为距离远的话。 </p>

那么在浩瀚宇宙中，是否也会有和自己一样的存在，会热衷于这样浪费生命般地凝望自己的蓝色星球。 </p>

周安吉很善于在这样的夜幕下做一些稀奇古怪的设想。 </p>

直到苏和额乐拉了拉他的袖口，他才回过神来。 </p>

“来躺下吧。”苏和额乐说。 </p>

他转过身去，看见对方已经摆出了一副十分放松的姿态—— </p>

一只手肘一边支着地，一边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上捏着一根细细的草芽，嘴里还含了一小节。 </p>

今晚的月光太明亮，让周安吉脸上泛出的惊讶也一并收入了苏和额乐的眼中。 </p>

他取下嘴里衔的草，一只手指着天上的月亮说：“今天就讲一讲月亮的故事吧。” </p>

话毕，又重新将手里的草放进了嘴里，饶有兴趣地望着他。 </p>

周安吉不太确定，此时展现在他面前的这个苏和额乐，是不是就是这个牧羊少年最真实的模样。 </p>

可还太少了，他妄想着要了解更多。 </p>

见周安吉一直站着没反应，苏和额乐又伸手去拉了拉他的袖口：“你看呆了吗？” </p>

周安吉这才收回眼神：“可是，我不想把你借我的衣服弄脏。” </p>

然而苏和额乐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一般来说，植食性动物的粪便都是很干净的。” </p>

他撑了一把重新站起身，走到周安吉身边与他面对着面。 </p>

他看见阿乐嘴里仍衔着那根草芽。 </p>

周安吉罕见地置身于两人都站立着面对面的情境下，于是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对方的头顶，借着月光在心里测量，大概比自己高两三厘米的样子。 </p>

紧接着就感受到苏和额乐的温热手掌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试一试吧，不要怕脏。” </p>

“如果你想真正地走进草原，这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了。”苏和额乐说。 </p>

于是在周安吉与苏和额乐相识的第五天，他跟着对方学会了在内蒙古生存的第一法则—— </p>

要接受草原，而不是害怕草原。 </p>

因为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任何害怕的情绪都将被稀释。 </p>

周安吉学着苏和额乐的动作，支起手肘撑住了脑袋，开始跟对方讲述月亮的故事。 </p>

他一会儿看看天上的月，一会儿看看对面的人。 </p>

“月球是地球唯一的一颗卫星。” </p>

“然而它的形成过程至今仍是个谜，科学家们对此有四个说法。” </p>

“认同度最高的一个版本，大意就是，地球曾遭到过一个体积比它小的星子的撞击，这个星子自己碎掉了，地球也受了一层伤。” </p>

“不过幸好地球体积比较大，还不至于粉身碎骨。” </p>

“被撞碎的那一层气体和尘埃，飞到太空中通过相互吸积而结合起来，逐渐变成了月球。” </p>

“所以在这个学说里，45亿年前，地球和月球曾是一体。” </p>

“而在这长达45亿的荒古年代，他们又一直相互吸引，并且始终是彼此的唯一。” </p>

之后一段时间，在苏和额乐断断续续讲给周安吉听的那些往事里。 </p>

他始终都要刻意地单独隐去，这个在星空下的夜晚对他人生产生的重要作用。 </p>

“你看我时很远，你看星子时却很近。” </p>

苏和额乐不是不懂诗的人。 </p>

作者有话说 </p>

1、月球是地球唯一的卫星。在太阳系八大行星中，除了水星和金星没有卫星之外，地球是唯一一个只拥有一颗卫星的星球。 </p>

2、你，一会儿看我，一会儿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顾城《远和近》（文章中根据剧情改了一下。） </p>

如果非要周安吉讲出苏和额乐身上的一个缺点。 </p>

那他绝对丝毫都不会犹豫地说：苏和额乐真的太爱诓人了。 </p>

这天，同样是个苏和额乐出门放羊的日子，周安吉在蒙古包里，对着那份仅写了三页的《蒙古族文化调研》无所事事。 </p>

他盘腿坐在床上，怀抱电脑对着令人头疼的外文文献发了好一会儿呆，双腿压得发麻了，才觉察出自己脑袋懵懵的—— </p>

现在不是个适合写作的好时候。 </p>

周安吉本想端着凳子去外面看会儿云，可走出蒙古包才发现今天是个小雨天。 </p>

灰扑扑的天映得草原的颜色也深了几分。 </p>

周安吉放弃了，重新回到蒙古包里，习惯性地将身体摆成“大”字，仰躺在了床上。 </p>

转头便瞧见了一张色彩艳丽的薄毯子，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他的床头—— </p>

看起来像是蒙古族人的手工制品。 </p>

不知道是来源于某个家庭作坊，还是苏和额乐某位心灵手巧的亲人。 </p>

他忽然想起，昨晚阿乐跟他提过一句，说最近好像会降温，所以不知道他从哪个角落，翻出了两张看起来很新的彩色毯子，一人的床头搁了一张。 </p>

自从周安吉来到草原后，就莫名对这些色彩斑斓的民族制品很感兴趣。 </p>

以前他总觉得，这些旅游景区的玩意儿多多少少是凭借高昂价格哄骗游客的。 </p>

而长达六年的大学生活，早就让他练就了忠实于性价比的生活方式。 </p>

因此，从前的周安吉一直都不屑于在旅游景区购买特产这种行为。 </p>

然而在来到乌兰察布之后，草原生活似乎猛地一下点醒了一直隐藏在他内心的“收集癖”—— </p>

他很想把关于草原的一切事物都留一点在身边。 </p>

比如，他会找苏和额乐要一根敖都的马尾须；会捡走草原上奇形怪状的石头；会恳求苏和额乐送他一块长得像动物牙齿的，对方幼时的玩具“鹿棋”…… </p>

本来镇上的集市也应该是周安吉收集“草原所有物”的一大据点，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仔细去逛逛，就摔伤了腿。 </p>

这时他躺着将自己床头这张毯子展开，举到眼前，发现除了做工精致的花纹外，毛毯的侧边还镶嵌了几行竖着的文字。 </p>

是细长飘逸的蒙古语。 </p>

他伸手轻轻抚摸，凹凸不平的纹路像是某种泛活的灵魂，在向他传达一些远在他理解范围之外的生动故事。 </p>

周安吉猛地坐起来，他忽然很想知道这句蒙语是什么意思。 </p>

当然，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直接问苏和额乐。 </p>

可苏和额乐此时外出牧羊，离他回家还有一整个漫长下午。 </p>

如果拍照发消息给他的话，大概率是收不到回复的。 </p>

阿乐之前就嘱咐过他，说如果给他发消息没回，不用太过担心，因为草原深处很多地方是没有信号的。 </p>

因此周安吉直接放弃了这个方法。 </p>

紧接着，他试了试拍照到网上去查询，可结果仍不尽如人意—— </p>

实在是因为蒙语的字体在他这个汉族人看来，弯弯绕绕的长得有点太相似了。 </p>

周安吉并不是个在语言方面有太多天赋的人。 </p>

所以最后，在经过一番不算严谨的思索后，周安吉选择了最费时费力的一个方法—— </p>

他准备靠苏和额乐书架上的那本汉蒙词典自己查。 </p>

反正在苏和额乐回家之前，他还有一个下午可以挥霍。 </p>

于是周安吉立马付诸行动。 </p>

掀开毛毯坐起身，一瘸一拐地挪到书架旁，搜寻对自己这个即将历时一下午的小小研究有用的书籍。 </p>

正当他兴致高昂地反复比对翻找时，忽然摸到了一张不属于书籍厚度的薄纸片。 </p>

周安吉本无意于窥探他人隐私，可那张纸看起来有些过于熟悉了。 </p>

它被仔细夹在两书之间，在一众书籍中完全隐藏了踪影。 </p>

周安吉抽出来一看，陡然怔住了—— </p>

北京一所重点高校，地理科学学院，硕士研究生毕业证书。 </p>

毕业生姓名：苏和额乐。 </p>

怎么会？ </p>

这天对于苏和额乐来说有点不一样的是，傍晚他在放羊回到家时，并没有在蒙古包门口看见周安吉等待的身影。 </p>

不过此时，他还没有觉察出任何不对劲。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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