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苏和额乐也不催他，笑着盘腿坐在他身边，一边隔着被子轻轻地拍他，一边哄着说：“阿吉，起来把衣服换了。” </p>

说完后就从衣柜里翻出了两人的睡衣。 </p>

洗澡的一通物件儿都备齐了，见对方还没反应，他紧接着又靠近了他的耳朵，用气声轻轻地说：“你给我买的卫衣都被你弄脏了，快起来换掉。” </p>

“不然放到明早就洗不干净了。” </p>

周安吉没真睡着，他这个洁癖也不可能就这么裹着白天穿的衣服安心地睡。 </p>

他就是想让阿乐哄哄他，想让阿乐伺候他。 </p>

可对方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哄人，就算他没睁开眼睛去看，也听得出他话语里带着的笑意。 </p>

周安吉最受不了苏和额乐这样了。 </p>

每次对方用气声在他耳边说话时，都会惹得身体一阵酸痒，皮肤像是瞬间冒起了鸡皮疙瘩一样。 </p>

他被逗得哈哈笑着，跟着身体都蜷缩得更紧了一点。 </p>

苏和额乐见他在被窝里笑成了一团，干脆把被子掀开，抱着还光着腿的人直接进了浴室。 </p>

周安吉光脚站定在地上，也不动。 </p>

不像刚刚在床上，现在他不穿裤子就这么站着也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只好两手揪住了卫衣的下摆使劲往下拉，堪堪把自己遮住了一半儿。 </p>

苏和额乐给他挤好了牙膏，递过去，看见他的样子笑出了声：“别使劲儿扯，新衣服都被撑大了。” </p>

“害羞什么，又不是第一次看见了。” </p>

“嗯？”周安吉接过牙刷，往前一步凑到洗漱台前去刷牙，镜子里还映着自己通红的脸。 </p>

苏和额乐把自己的牙刷也塞进了嘴里，说话立马变得口齿不清：“之前在包头停水那晚，我就已经看过了。” </p>

周安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才暗自嗔怪道：“你说话不算数。” </p>

苏和额乐笑得更厉害了，也不反驳：“是是是，我是小人。” </p>

一黑一蓝两件卫衣被泡在了水里。 </p>

周安吉和苏和额乐洗完澡后走出浴室，阿乐关了其他的灯，只留了床头的那两盏小的。 </p>

两盏小灯的灯光昏黄，映出两个模糊的圆落在白床单上，圆与圆交错的地方灯光更亮些，周安吉正好坐在这个光的交汇处。 </p>

时间已经过去蛮久了，两人刚又在浴室磨蹭了好一会儿，可过后的余韵仍还残留在周安吉的脸上。 </p>

他自己伸手摸了摸，紧接着就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一晚上都消退不掉了。” </p>

颧骨的地方持续发热，总是有点不舒服。 </p>

以前他刚到北京的时候，没习惯冬天的暖气，也经常这样在屋子里被闷得一脸通红。 </p>

苏和额乐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用自己微凉的手背贴在他发烫的脸颊上，问道：“要不要抱你去门口吹吹风？” </p>

周安吉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外面冷。” </p>

“我不喜欢冷。” </p>

自从经历了那次两人在阴暗的矿洞里被埋了四个小时之后，周安吉就尤其不喜欢“冷”这种触觉。 </p>

他觉得“冷意”相对于“暖意”来说，带着很多钻心刻骨的萧瑟和阴郁。 </p>

苏和额乐听见他说“不喜欢冷”，又把他搂紧了一点，空出的那只手掌伸出去搓了搓对方的手：“那睡觉？” </p>

“嗯。” </p>

钻进被窝之后阿乐仍把他抱着，没有放。 </p>

周安吉的手环过阿乐的臂弯，隔着一层睡衣摸到了他的后背。 </p>

阿乐的背上有很凸出的蝴蝶骨，这在一个看上去很强壮的男人身上是不应当发生的。 </p>

周安吉想。 </p>

他回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期，易瘦体质让他怎么都吃不胖，那时候自己的蝴蝶骨就会很凸出。 </p>

他曾经很不喜欢自己这一点。 </p>

因为过于清瘦，身边的人老是把他当弱势群体来对待。 </p>

直到今天他摸到了阿乐背后的蝴蝶骨，他才想到，这是翅膀吧。 </p>

是雄鹰的翅膀。 </p>

他曾经看过一部纪录片。 </p>

里面讲述了幼小的鹰是怎么被父母教会一点一点地扇动背上的翅膀，才慢慢学会飞翔的。 </p>

阿乐是草原上的雄鹰，所以长出了翅膀。 </p>

他用手指不安分地轻轻揉着那一块凸出的骨头，过了一会儿又不知足地把手伸进睡衣里，直接用手掌贴到皮肤上揉。 </p>

苏和额乐被揉得很舒服，喉咙里发出些轻微的哼声。 </p>

两人隔得太近了，周安吉一下子就捕捉到了。 </p>

“还疼吗？”他问。 </p>

阿乐之前伤到了背，刚刚洗澡的时候他就看见了，那几块青紫还没完全消失。 </p>

苏和额乐摇摇头，微长的黑色头发摩在枕头上沙沙地响：“不疼，舒服。” </p>

周安吉安了心，又把手掌张开，温柔地抚在他背上游移：“还是坚持把之前医生开的药涂完吧，会好得快点儿。” </p>

苏和额乐闭着眼没睁开，也没拒绝：“好，明天你帮我涂。” </p>

又过了会儿，周安吉还没睡着，蜷着身体在苏和额乐怀里轻轻动了动，但又怕动静太大了弄得阿乐也睡不着。 </p>

其实苏和额乐本来也没睡着，只是一直闭着眼，他轻笑了一声，鼻腔里呼出一点温热气体打在周安吉的脸颊上：“怎么，还在回味啊？” </p>

周安吉知道阿乐在逗他，顺势轻拍了一下他的背，没正面回答：“你怎么也没睡着？” </p>

苏和额乐睁开了眼，凭借透过蒙古包顶部的一点天光，眼睛沉浸在夜色里，堪堪能够看清对方的脸：“因为我也在回味。” </p>

周安吉顿了一下，没反驳自己对于今晚这种陌生快乐的喜欢。 </p>

以前两人牵个手，或者抱一下，他还会害羞，会嘴硬着不承认自己喜欢这种感受。 </p>

现在也不会了，在苏和额乐面前没什么好瞒的，他乐意于把自己交给对方，不管是身体上的东西还是心思上的东西。 </p>

可以在恋人面前尽情表达自己是件很重要的事。 </p>

第一次的性体验同时给了他身体和心理上无法磨灭的快感，这是一种不同于以前任何快乐的新奇体验。 </p>

他抬了点头想去找阿乐的眼睛，鼻尖儿正好抵住了对方带点儿胡茬的下巴：“阿乐，你喜不喜欢？” </p>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今晚。” </p>

苏和额乐笑了笑，又跟着揉了揉他后脑勺的头发：“当然。” </p>

他笑阿吉原来顿了这么久没说话，是想问这个。 </p>

周安吉又接着问：“是对这件事本身的喜欢，还是喜欢我？” </p>

“都有。”苏和额乐回他，“但因为对象是你，我做这件事才有意义。” </p>

苏和额乐与周安吉一样，同样不排斥与恋人谈论这些。 </p>

他们两个都是成年很久的人了，而成年人的身体对“性”有欲望，并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尤其是对于两个相爱的人来说。 </p>

他紧接着又道：“我不否认这件事本身给我带来的快感，我相信你也一样。” </p>

“但我也绝不是什么可以随随便便找人处理这件事的人，在我的心里它的发生一定是要基于‘爱’。” </p>

他贴过去轻吻了一下周安吉的额头：“你对我来说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p>

“你是特殊的，是我唯一动过心的同性，以后也只有你一个。这一开始让我觉得有些震惊，不敢承认，也没希冀过你真的会属于我。” </p>

苏和额乐顿了一顿，又轻轻笑了笑，“所以现在我们的关系会让我很知足。” </p>

“如果你非要问我是更喜欢这件事还是更喜欢你，我想了想如果以后我们俩都老了，都做不动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在我身边。” </p>

这话说得周安吉很安心，他知道阿乐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给他说承诺，但说出来又不像是电影里那种宏大的海誓山盟。 </p>

周安吉又往苏和额乐的怀里拱了拱，正好用耳朵贴住了对方咚咚的心跳声。 </p>

心脏跳动一次时间过去一秒。 </p>

周安吉一心二用地在心里数着，他体味这一段独白花了八秒的时间，心里澎湃了无数形容词，最终说出口就只剩下了一句：“嗯，爱你。” </p>

苏和额乐一生都很坦荡，但他从没有向人承认过，自己是一个同性恋这件事。 </p>

并不是这稍显罕见的性向让人难以启齿。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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