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瓢泼不停，雨脚跌落屋檐，从瓦间滑下，在庙外、庭内挖出一个个水洼，给雨中行人带来了莫名的局促。</p>
赵祈（花焰第一百世），赵国皇室旁支，担任太常寺卿。</p>
她一袭祭祀时的袗衣，只身站在文庙门口，撑起一油纸伞，望着连绵的雨丝，湿透了鞋底。身后的红墙琉璃瓦，带不给她安心。她只觉得，自己也是彷徨雨巷、彳亍风中的尘凡儿。</p>
身后走来文庙小官，致礼：“大人，太牢备下，文祭可以开始了。”</p>
她衣袂打湿一片，却恬然一笑：“多谢你的伞。”</p>
那小官受宠若惊，“能帮到大人，是小的祖上青烟了。”他话到喉咙，又咽了下去，看上去格外的局促。</p>
她心眼开明，“你是想问，夷族来犯，山河破碎，人心飘零，我却执意文祭是为何故？”</p>
小官点头，投目盼答。</p>
她伸出纤纤玉指，点点雨絮，“明日会试，这场文祭是祖上立下的祈愿仪式，即便兵戈相交，也不应该忤乱了一国文教之事。”</p>
小官垂首交袖，暗道：“大人，你还是太理想了。”</p>
雨雾中，马蹄声紧密，马嘶声长吟，最后出现一匹膘肥的枣红大马。一人立于马上，是宫里来人了。</p>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羽，朗声道：“口谕：太常寺卿赵祈听令，蛮夷侵犯，国疆无定，卒废止科举，断文庙之祭，速来宫中商榷求和事，钦哉。”</p>
赵祈笔直了身子，惆怅入眸。</p>
他丢下一句：“国将不国，文兴何用？”头也不回，快马而去，仿佛遗弃了最后一位股肱文臣。</p>
她的心念，却在这一句萧散文心的讥语中化作了明镜台。于是，她转身走入文庙中，“开始文祭。”</p>
小官怔在原地，眼中异色几多，半晌后被她的文气风骨所动，快步入内。</p>
她过照壁，走泮桥，穿棂星门、大成门，侍立大成殿中。老祭司华服高张，在一边领她在内的不到十人拜祭儒道先师。</p>
“文后具太牢之奠，至祭于儒祖之前......”老祭司佝偻身形，却声如洪钟大吕，生怕少了祭词，低了音调，失了礼数，就会黄钟毁弃似的。</p>
礼成后，老祭司邀请赵祈偏殿稍坐。</p>
老祭司为她斟茶七分，“大人请了。”</p>
她吹开茶面的深色茶叶，一饮而下，黛眉皱起，“老祭司这茶苦了些。”</p>
老祭司笑了，“是大人心变了。”</p>
她一诧，“我心变了？”</p>
老祭司肯定地点头，又为她斟上，“大人心忧苍生，却恨为文官，援笔不能杀敌，开口不能变节，朝议不能正言，外边山河碎一地，即便不改文祭，却也望不到王师北定中原日的那天。”</p>
她喑哑不语，良久后才问：“老祭司觉得，文之深旨是什么？”</p>
老祭司道：“兴观群怨？”兴者，激发情志；观者，观察社会；群者，交往朋友；怨者，怨刺不平。</p>
她摇头。</p>
老祭司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p>
她依旧摇头。</p>
老祭司不回答了，而是轻笑，“那老头子不知了。这些都是大人思考过的答案，真正的答案在大人心底，应该扪心自问。”</p>
她转换话题，“夷族兵临城下了，老祭司怕吗？”</p>
轮到他摇头了，“儒祖宣化文教，千万年正气不改。邪佞终非正道，野蛮到底文穷。灵台难逃神矢，血荐轩辕何妨？”</p>
听闻之后，她心中大定，又举杯一饮而下，起身作礼：“老祭司，这茶色醇香，清冽甘甜。告辞。”</p>
在她离开前，老祭司蓦地问出那个究极问题：“所以，何谓浩然之气？”</p>
她身躯陡然一颤，回眸深沉，清音朗朗：“明礼，正义，从法，含章可负。是精神之力，是不灭信仰，是众生情感。”</p>
老祭司身后有文光四散。只见他听了这个答案，扶须而笑，“你该回去了。这之前，完成你的夙愿罢。”他消失不见。</p>
花焰百世记忆浑然一体，在识海中酿出浩然界的形状，神道气息如长虹般高涨，刹那间已经有天命十二境的修为，还在不歇往上。</p>
她心神安定，内敛神气，闪身出文庙，跃于赵国宇空，鸟瞰血色大地，一指横断夷族行军路线，战争中断，万民停下，注目神仙天人。</p>
她神音传遍山川大地：“子民们，你们是罹难的无辜之人，也是造就苦难的罪恶之徒。山河将要瓦解，但你们文脉在，这是无二的精神之力，是千年不灭的信仰，是勃郁的民族情感，只要张开浩然正气，只要为正义挥戈，一个王朝是不倒的，一个民族是不亡的！”</p>
苍生沐浴清化，文生开解，黔首明悟，战士横戈，夷族辙乱旗靡，狼狈溃退！</p>
她感知到气息踊跃到了一个极点，最后时刻又望向了王宫中，赵王领百官跪伏殿外，聆听神训。</p>
她说道：“王，你是疆土之君，更应该是精神领袖。偃武息戈后，重开文教兴邦吧。”</p>
赵王稽首：“莫敢不从。”</p>
她凝视天空，轻语：“雨停了。”七色虹桥横亘天之两端。</p>
在众生的灼灼目光下，彩虹被千古不灭的信仰所融，被凝聚而成的情感所化。</p>
她破颜笑之，携上小官赠送的油纸伞，消失不见了。</p>
回归文薮长生树下，她的识海潮涌，神力到达瓶颈，浩然神气与玄黄神气交织。浩然界已经形成，是时候冲击天命十四境了！</p>
她伫立在巫棺冢崖壁上，上方恐怖神劫在酝酿中。她忽地发现，那张油纸伞居然化作了一柄白色神伞，发散着凛冽仙芒，伞柄处有刻印：原本伞。</p>
她暗道：“原本伞，这应该是老祭司的手笔......”凡伞化神，这实力比神劫恐怖太多。老祭司身份诡秘，又是谁人化凡了呢？难道是转经箴山的造主？文薮长生树的灵神？</p>
神劫雷弧狞厉长空，她扫空杂绪，玄衣风起，抬首凝神，以原本伞代西风绝尘，身周萦绕玄黄神气与浩然神气，形成一个特别的气环。</p>
这场百世轮回的终极对决，来吧！</p>
天命境界中的后三重都有神劫，分九道。而天命十四境的神劫极为恐怖，是一个神躯重塑、超凡入圣的大关，一道淬百骸，二道淬四肢，三道淬五脏，四道淬六腑，五道淬玄胎，六道淬识海，最后三道则是道法上的升华。</p>
花焰硬是以神躯吞下前四道劫光，这个过程辛苦又漫长，仿佛又经历了百世轮回，在离苦得乐的大道上磕绊多时。</p>
祭阁中，凌紫氛几百年光景，神目中重瞳仙光深藏。今日，他也恰好渡劫天命十四境！这冥冥中的命运交汇。</p>
他站在祭阁最上面的屋脊上，神色肃然。顶上劫云团集，在天上撕拉开一道道巨大的疮口。</p>
重瞳娘子把玩着白月，搭着玉腿，在七十二层中窥望，眸中闪过异色，“今日是个什么好日子，让奴家见证两位天命十四境大帝的产生！” 鬼蜮上空，两团劫云比邻，散发着恐怖的神能，引得一众巨头投目观望，不乏有高远见识者：“这是，天命十四境神劫！还是两人！”</p>
更多内容加载中...请稍候...
本站只支持手机浏览器访问，若您看到此段落，代表章节内容加载失败，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模式、畅读模式、小说模式，以及关闭广告屏蔽功能，或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阅读小说网【ydxs.org】第一时间更新《又携书剑对花眠》最新章节。若浏览器显示没有新章节了，请尝试点击右上角↗️或右下角↘️的菜单，退出阅读模式即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