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龙皇（下）

龙皇使者骑着黑色的剑齿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绿荫部落。 他也并未往远峰山去，而是转了另一个方向。 与东部森林紧邻的，是辽阔的东部平原，黑岩部落建立于一座灰黑色的巨岩之上。毕竟是从绿荫部落中分裂出来的，整个部落的建设布置都别无二致。 等他抵达时，黑岩部落的首领斯考特已经携着部落众人，站在门外恭候多时了。 “使者，你……” 斯考特显然认出了龙皇使者座下的剑齿虎乃是诺曼的爱宠，他顿时就慌张了起来。 “黑岩首领，稍安勿躁啊。” 龙皇使者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了森森白牙，他那被火焰烧灼过的面庞在这一笑的牵动下，扭曲得分外恐怖。 “吾奉龙皇圣旨而来。听旨！” 前方的人们纷纷跪倒，等待聆听圣旨。 龙皇使者看着前方的情景，脸上的笑意更甚。他沉声开口： “龙皇乃天命之所在，众望之所归，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无论飞禽走兽与人类，罔不臣服。 绿荫叛逆视浩浩皇恩于无物，亵渎龙皇之尊严，倒行逆施，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其所思所为皆罪大恶极，天怒人怨，人神共诛。 尔等速速备好贡品，随我晋见龙皇。吾皇将御驾亲征，替天行道，彻底铲除绿荫叛逆，还此世道朗朗乾坤。 钦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斯考特当即笑出了声，他初时还想要克制，然而无论如何都克制不住。他大笑着，“砰砰砰”地磕了几下头，然后跑到黑色剑齿虎身边，无视了剑齿虎威胁性的低吼，拉住了龙皇使者的手臂。 “使者……哈哈哈哈，来来来，使者快，里面请！我们准备了盛大的仪式欢迎您！” 龙皇使者皱眉，还想训斥他们没有走完“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流程，但仔细想想，蛮夷就是蛮夷，现在计较了也已经失去了庄严，索性作罢。 他在斯考特的“生拉硬扯”下冷着脸“不情愿”地抬脚往部落中走去。 只是，刚走没几步，便有一众黑岩部落的女子花枝招展地站成了一排，对着他齐齐下跪叩首。在这样原始的条件下，能打扮成这样，可见黑岩部落也是相当用心了。 然而龙皇使者却当即满脸愠怒，大声怒斥了斯考特。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备齐龙皇的贡品，他为龙皇之事鞠躬尽瘁，岂能安于享乐。 斯考特唯唯称是，随即马上安排了下去。他带着龙皇使者进入了餐厅，让他稍候片刻，龙皇所需贡品很快就将准备妥当。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某个瞬间，龙皇使者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下跪后久久没有起身的女人们。 他轻轻揉了揉腰，还有些酸。 …… 浩浩荡荡的队伍向着远峰山行进，霸王龙与牛龙在队伍的两侧构筑成了铁壁一样的防线，灵活的剑齿虎与迅猛龙骑士则负责随时策应。 龙皇使者走在最前端，身后，斯考特与黑石部落的壮汉们拖着一具具的尸体，将狼藉的山道涂成了鲜红的血路。他们无比虔诚地祈祷着，三步一叩首，每个人的额头，都是一片粘稠的红色。 这些尸体有三角龙的，有迅猛龙的，有剑齿虎的，各式各样不一而足。拖行着大量的尸体在远峰山上前行，很快就吸引来了阿根廷巨鹰的觊觎。 但它在掠过时被霸王龙一口咬住了翅膀，负责防卫的恐龙们一拥而上将它杀死，它的尸体也成为了贡品中的一员。 他们来到了山巅，所有人都将各种动物的尸体放下，安静地跪伏在了地面上，唯有龙皇使者拖动一具剑齿虎的尸体走了上来。 他对着龙皇高举起了双手，大声诵念了起来。 “远峰山脉的主宰，不死不灭的神话，万物生灵的至高皇。您卑微的使臣，为您带来了新鲜的贡品。” 远远看去，巍峨的远峰山陡然间高了一截，那是因为栖息于上的巨兽活动了一下身躯。它听到了凡人的声音，也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味，很新鲜，它有些饿了。 鲨齿龙，睁开了眼睛。 它嗅了嗅那具剑齿虎的尸体，将其咬在口中，胡乱地咀嚼了几下，便连着骨头一同吞了下去。 龙皇使者赶紧又将下一具尸体拖了上来，这是一具阿根廷巨鹰的尸体，鲨齿龙依然不顾满嘴的羽毛，将它囫囵地吞下了。 整个过程如此循环往复，而其余人始终跪在地上，不敢动弹，驯养的龙兽也都安安静静。一时间，除了呜呜的风与鲨齿龙的咀嚼，再没有其余声音了。 斯考特悄悄抬头看着这一幕。 并不是没有人怀疑过。 他也曾悄悄的派人来过，携带的不仅有大量的生肉，鱼肉，优质肉，煮熟的，腌制成肉干，亦或是制作成菜肴……各种各样的方式他都尝试过了。 也都无一例外地失败了，派出的人，也都被龙皇一口闷了。 而现在，龙皇竟然愿意吃这些都没有处理过的动物尸体。 看着前方已经累的满头大汗，却仍然没有喊人代劳的男人，斯考特已经没有了任何怀疑。 他一定是龙皇选中的使者了。 作为龙皇使者的戴明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拖动龙兽的尸体着实是一件体力活。他机械地重复着，看着鲨齿龙一口一口地吞下由他拖来的尸体，脑海中陷入了回忆。 …… “首领，求求你了，我再也不敢了！你这样赶我走……是要我死啊！” 鼻青脸肿的戴明跪在地上，不停地朝诺曼磕着头。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本是宫中的太监，而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意外地发现，自身的残缺被补全了。 因此，他对荒淫之事有着异常的执念，也正因如此……铸成大错。 那天夜里，失去理智的他摸进了女人的房间里，欲行强暴，却没想到那女人身手了得，他根本打不过。 他当场被暴揍了一顿，此刻面临着被驱逐出部落的境地。 他平日里人品卑劣，行事猥琐，此刻没有人愿意为他说话，驱逐的决定是所有人一致的结果。 “戴明，部落已经容不下你了，你走吧。” 诺曼沉声道。将部落中人驱逐出去的事情偶有发生，作为首领他尽可能协调包容，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适合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何况被他摸进屋的……娜莎可是他的女人！于公于私，他都无法原谅。 “首领！首领！” 戴明“砰砰砰”地磕着响头，但他看到了诺曼与众人冰冷的神色，以及娜莎看向自己时无限厌恶的表情，心中满是绝望。 “首领……那让我收拾些工具带走吧，我……我不想死。” 他最后这样恳求着。 “好吧。”诺曼叹了口气，心中的恻隐让他答应了下来。 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戴明除了些许生存的工具外，还摸进了饲育房，偷走了两只刚刚孵化的霸王龙幼崽。 他离去时带着大包小包，诺曼只是叹了口气，也没搜查就放了他离开。被驯服的恐龙幼崽在芯片的强制下安静得如同玩偶，愣是没有被发现。 事后，饲育房发现了两只幼崽失踪的事情，只自以为是没有及时发现，饿极了的幼崽之间相互厮杀吞食。 两头霸王龙幼崽对于当时已经拥有近百头霸王龙的部落来说，只是小事，便无人在意了。 戴明临走，回头看着部落的大门，心中暗暗发誓。 “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 几天后，他就要饿死了。 戴明形容枯犒地躺在地上，凄然苦笑着。离开了部落的庇护，他一个人，根本打不到什么猎物。甚至，苟活到今天都已经拼尽全力了。 篝火的另一头，那两只霸王龙幼崽已经饿死了。 罢了，毕竟有东西可以吃了。 戴明想着，将两只霸王龙幼崽的尸体拖了过来，准备刨下它们的肉。 正在这时，他感觉到背后吹来了一股风，带着些许的温热和湿润。 那是鲨齿龙的鼻息。 戴明当场吓得屎尿聚下亡魂皆冒。 他当然认得这只巨龙，昨天，部落尝试驯服它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失败的结果被他看在了眼里，他还放肆嘲笑着他们的不自量力。 他当时还在想，可惜没有人听到。 此刻，这头绝世的凶物就这样无声无息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怎么可能没发现呢？是因为饿得恍惚了吗？ 戴明转身，拔腿就想跑，但脚下一虚，失去了重心的他将整个脑袋栽进了燃烧的篝火中。他惨叫着，不断在地上打着滚，凌乱中终于摸出了水袋，浇灭了身上的火。 他毁了容，烧没了头发，坏了嗓子，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人能认出他了。 但他还活着。 恍惚间他回过头，那鲨齿龙已经吃掉了两只霸王龙的幼崽。它看着他，卧了下来，对他发出了低声的龙吼。 “上来，一起，狩猎。” 这是植入体翻译了鲨齿龙的低吼。 而在这之前，当鲨齿龙吃下第一只霸王龙幼崽，他就从植入体中收到了鲨齿龙的图鉴，海莲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到得此时，每每想起，戴明都觉得恍然如梦，人生的大起大落莫过于此。 他已经大致知道了鲨齿龙的驯服方式，只是……那日他骑着鲨齿龙，屠戮了部落中包括近百头霸王龙在内的无数已被驯服的战斗龙。可是鲨齿龙仍然没有被驯服……是因为还不够吗？ 也是，唯有这样苛刻的驯服条件，才能配得上它强大的力量。 鲨齿龙吞下了最后一具尸体，在戴明面前卧了下来，发出了令他熟悉的低吼。 “上来，一起，狩猎。” 戴明顺着它的尾巴，攀着它的背上的脊刺，一点一点地踏上了它的脊背。 曾经在他的家乡有个传说，每年春季，鲤鱼逆流登龙门山，天火自后烧其尾而化龙。 这里，就是他的龙门。 戴明看着下方跪倒的人群与渺小如婴孩的龙兽们，意气风发。他高举起双手，大喊道： “龙皇，出征！” 鲨齿龙仰天怒啸，直冲云霄。 …… 孤岛，霜牙山巅，漫天的暴雪遮蔽了阳光，在一片昏暗的天地间，隐约可见灯笼一样的赤红双眼。 立于孤岛最北方的南方巨兽龙放下了吃光了的猛犸象，无数巨兽破碎的骸骨堆满了整座雪峰。它发出了一声咆哮，震碎了无尽的风雪。 有人骑在阿根廷巨鹰上自天空俯视着它，咧嘴露出了白牙，身畔，闪耀着一抹幽幽蓝光。 …… 孤岛南方，在宛如山崩地裂的巨大震动中，无数的龙兽亡命奔逃着，泰坦龙终于停下了脚步。 它低下头，喝干了脚畔的湖泊。 …… 接到了消息的诺曼，在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格林，你说的，恐怕是对的。龙皇使者，呵……他怕了。” 他看向了义愤填膺的兄弟，随即又看向了已经集结了的部落众人。龙皇与黑岩部落的联军已经在路上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格林，你带着大家逃出去。” “那你呢？”格林反问道。 “我给你们争取时间啊，咱们家龙笨笨的，没有我指挥，拖延不了多久。” 诺曼说道。他了解格林，若只靠说，自己的这个兄弟一定会选择留下来，抱着想要和他同生共死的幼稚想法。 他抱起了被他提前用药麻醉了的娜莎，放进了格林的怀里。 “你……”格林愣了愣，“她会恨你的。” “恨吧。”诺曼苦笑道，倘若不这样做，这个女人一定也会选择留下来陪他一起死。短短一天的时间里，他交出了他所爱的一切。 “你说得对，我确实没能给她幸福……我是个不合格的丈夫，也是个不合格的首领，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是我太愚蠢了。” 他摆了摆手，示意着格林别磨叽了快走。 “逃吧，逃到龙皇找不到的地方……可以的话，给我报仇……不…… 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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