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天子脚下确实消息灵通,帝都百姓又爱谈论国事,每日只需往茶馆酒肆一坐,便有源源不断的消息传入耳中。大一些的酒楼还有人专门抄录了朝廷邸报,供关心政治的食客们品读佐酒。</p>
这几日唐哲无处可去,便整日在茶馆酒肆闲逛,新君刚登基,朝廷邸报和市井民议多是关于新朝新政的。前几日邸报上说户部尚书夏元吉上奏称江南地区税赋过重,请旨削减,皇帝允了;次日邸报又说吏部得了新君授意,要大力整顿官场,严惩贪腐提拔贤能;不几日又有小道消息称兵部上奏了边军秋季演练规划,被皇帝怒斥劳民伤财,令缩减规模;又有人说刑部也有大动作,皇帝觉得前朝刑狱过重过滥,责令改善司法制度,减轻刑罚。帝都百姓真是神通广大,连六部的消息也了如指掌,便是贩夫走卒,也能议论几句朝政。个个都说,新君宽仁爱民,新朝锐意改革,可谓大刀阔斧。唐哲置身其中,不免竖起耳朵,处处留心,想从新朝新政中一窥新君施政纲领与气度志向,为日后觐见天子做好准备。</p>
说起觐见天子,唐哲又是一阵气闷。这几日久等宫中传召没有音讯,他心中焦急,却又无计可施。为了打探消息,他不得不花费银两,绕了好几个弯才联系上锦衣卫薛百户,又给足诚意,好话说尽,才辗转联系上司礼监秉笔太监房公公。房公公收了银子,却根本不见他,只派个小太监传话,新君即位之初,千头万绪,日理万机,多少军国大事要处理,那里轮得到他这个七品芝麻官,且耐心等着吧。</p>
唐哲花了不少银子,只得了个等字,郁闷不已。京城水太深,自己一个小小的知县,在京城这个大池塘里,确实翻不起什么浪花。于是,每日依然到茶馆酒肆晃荡,一则打听些新消息,二则借酒浇愁。</p>
今日唐哲来的这家酒楼叫做贤客来,价格不菲,口味自然也配得上价格。唐哲选择这家酒楼,倒不是为了口腹之欲,而是听说有不少京官常来此间宴饮,想着打听消息也翔实些。</p>
唐哲自斟自饮,偶尔看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不多时已有三分醉意。</p>
一个四十多岁的锦袍男子从楼下拾阶而上,打量一下二楼空座,从唐哲身边走过,忽返回站定,仔细打量他片刻,施了一礼,问道:</p>
“敢问兄台可是湖广荆州府唐兄?”</p>
唐哲闻言抬头望去,醉眼朦胧下,只觉面前男子有些面善,却记不起姓名,便疑惑问道:</p>
“不才正是唐哲,敢问兄台高姓大名?”</p>
“果然是唐贤弟。”锦袍男子面露惊喜,自报家门:“愚兄河南汝宁府安士进啊。”</p>
“安兄!”</p>
唐哲连忙站起,这安士进与唐哲同为永乐十年壬辰科的进士,当年一同金榜题名,当时也曾见过几面。安士进才华横溢,考中了二甲进士,又选了翰林院庶吉士,唐哲入仕即逢丁忧,丁忧期满又一直辗转地方为官,二人已有十余年未见面了。</p>
“惭愧惭愧,愚弟竟未认出安兄容貌。”</p>
唐哲连称抱歉,安士进不以为意,莞尔一笑:“你我十余年未见面,记不得容貌也是正常。唯有唐贤弟貌比潘安,乃壬辰科同年中仪表之最,实在令人印象深刻,愚兄才记得。”</p>
两人旧友重逢,又有同年之谊,便坐在一处,唐哲唤跑堂过来,添了酒菜,两人一边品尝着美食,一边叙旧畅谈,气氛十分融洽。</p>
话不多时,互相问及近况。安士进仕途顺利,入仕便一直在京城为官,如今已是吏部考功清吏司正六品主事。今日休沐,来酒楼小酌,远远看到唐哲仪容,便来相认。唐哲面皮微红,自己辗转地方,为官九年,还是个正七品知县,和安同年已经有了不小差距。</p>
几杯酒下肚,唐哲不禁感叹道:“安兄,你我同科出身,如今你已是六品主事,而我却仍是七品知县,九年来一步未进,真是惭愧。”</p>
安士进闻言,微微一笑,安慰道:“贤弟何必自谦,你的才干我是最清楚的。官场沉浮,岂能一概而论。你这些年在休宁的政绩,我也有所耳闻,只是时机未到罢了。”</p>
唐哲叹了口气,又饮了一杯酒,神情显得有些落寞。安士进见状,便转移话题,说道:“贤弟,你既在休宁为官,何故来到京城?”</p>
唐哲便将太子令旨召见,到了京城却又杳无音讯的窘况和盘托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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