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斗神庙(上) 看了眼萧侯,安伯尘也没多言,径直向楼梯口走去。 “伯尘,且听我一言,此女的身份来历你可知晓?” 脚步停在楼阶前,安伯尘低垂眼眸,半晌抬头看向萧侯。 “我和红拂只不过各的所求,她的身份来历我又何必知晓?” 闻言,萧侯摇头而笑,瞥了眼大门紧闭的藏玉厅,幽幽道。 “伯尘毕竟还年轻,孰不知人与人共谋,除了相同的利益外,还需对方的秘密相互制衡。她知道你是离公子的仆僮,知道你的出身来历,而你却对她一无所知,此乃大忌。” “我……” 安伯尘张了张嘴,虽想反驳,可却无言以对,打心底里,他不愿将红拂女的身份告知萧侯。 等等……我们演上这出戏,是为了那个“仙人秘籍”,起初她还迫不及待,眼下那九辰君深陷王宫,她反倒不那么心急了,平日里不是逛市坊便是去看戏。 好几日未曾有过的疑惑生出,徘徊于安伯尘心头,久久无法散去。 “伯尘,我和你赌一桌上好的酒菜,嘿嘿,你口中的红拂女此时定不在这墨云楼中。” 眉头皱起,安伯尘深深看了眼萧侯,随后目光转向藏玉厅,思索着开口道。 “若她在,那又如何。” “绝无可能。” 三角眼中精光闪烁,萧侯笃定的说道。 “她纵能瞒过我一时,可如今七八日过去,哼,她就算再狡猾再会演戏,也无法逃过老夫这双慧眼。” 想了想,安伯尘也不多言,回身向藏玉厅走去。 “红拂。” 安伯尘敲着门,可过了老半天都未见有回应,安伯尘正欲再说什么,萧侯已冷笑着走了过来。 “这下你可信了?若不信,你就推门进去看看。” 闻言,安伯尘不再犹豫,正要推开厅门,陡然间想起了什么,猛地收手,转身朝萧侯道。 “你来。” “我来便我来。” 冷笑一声,萧侯撸起袖子,小心翼翼的推开门。 “吱呀……” 几乎同一时间,两人闪身向后跳去,水盆摔落,两人互视一眼,又看了看一地黄豆,同时暗舒了口气。 放眼望向厅内,床榻正整齐,窗户大开,纱帘随风摇曳,却见不到半个人影。 “这下你可信了?” 看向一言不发的安伯尘,萧侯阴阴一笑道,满脸得瑟。 “身为盟友,暗中另行它事,此女如此可疑,偏偏伯尘对她比对老夫还要信任。啧啧,若老夫猜的没错,定是伯尘对她的用处日渐减少,她这才另寻它法去了,更有甚者,另寻盟友。” 直到这时,安伯尘心中方才生出几丝不安。 萧侯老奸巨猾,这一言直中要害。 九辰君落入王宫,即便有“离公子”在,想要从君上妃子手中讨回送出的物件,也难比登天。诚如萧侯所言,安伯尘以及墨云楼对她而言除了当作匿身之所外,别无它用。若她真去另寻盟友,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此举必会让安伯尘的处境变得危险起来。 “你既然早就发现,那定已留下了后手。” 抬起头,安伯尘看向萧侯,故作平静道。 “伯尘果然聪明。” 抚摸着胡子,萧侯扬起袍袖,五指张开,现出一只小木盒。 “此乃老夫当年行军时候所用,里面有三张道符,入人衣衫化作无形,手持这法盒,却能察觉那人方位所在。早在数日前,老夫便已给那女子种下此符。” “行军?” 好奇的看了眼萧侯,安伯尘虽知这老头儿非是等闲之辈,却没想到他也打过仗,只看他手中那物,便能猜测出他当年的地位必定不低。 觉察到安伯尘的目光,萧侯故作高深的笑了笑,翻开木盒,从盒底弹出一物,却是一银针,针尖旋转,直指东方。 “看来那位红拂姑娘跑到东郊去了,嘿嘿,伯尘,你可愿意同老夫去看个究竟?” …… 夜色深沉,安伯尘和萧侯策马行于京城东郊。 琉京往东,是将近三十座府城,再往东去便是东海,因此这郊外也是水土丰腴,林木葱葱。天色已晚,可在这东郊之地,却不时有公子哥策马扬鞭,满脸急切的向林外而去,安伯尘看在眼里,怪在心头,不由自主的和红拂女联系了起来,心情烦闷。 难不成她真的另有图谋,瞒着自己,平日里还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想到那日霍国公寻上墨云楼,撞破离公子之事,而红拂女却不在,安伯尘心中愈发警觉起来,也有一丝难以道名的失落。 林道尽头是一座神庙,从外面看去幽暗无光,可庙旁的树下却拴着许多匹壮马,显然那些公子哥都聚于庙中。安伯尘皱了皱眉,正想拍马而上,却被萧侯拉住。 安伯尘扭头看去,就见那只木盒上的银针所指的方位,正是他们身旁的密林。 相视一眼,安伯尘和萧侯都是一脸古怪。 拨开树林,安伯尘方迈前一步,身躯一颤,面色陡变。 目光所及,就见一衫裙纱垂挂于枝头,素白无瑕,正是今日红拂女所穿。 “啧啧,没想到你的小情人不但弃你而去,还献身给了那些公子哥。” 看向神色复杂的安伯尘,萧侯眸里浮起一片阴翳,幽幽说道。出乎他意料之外,没过多久,安伯尘渐渐恢复了平静,抬起头看向他道。 “萧先生多想了。” “哈哈哈,既然伯尘不见黄河心不死,不如进庙一看?” “有何不可。” 思索半晌,安伯尘点了点头,他努力佯装平静,可绷紧的脸却被萧侯看得明晰,当下冷笑一声,率先策马向神庙驶去。 世间虽无神仙,可匡人却信奉神仙,因此这等仙庙神庙也随处可见,名号都是依托一方山河故神所取,和道符的称谓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就比如琉京郊外这座神庙,名曰涂山神君庙,却因在江南之地有狐仙传说,古书记载,狐仙聚众舞于涂山,前朝于此立庙,并由君王亲提庙名。 翻身下马,心急之下,安伯尘连马都忘了拴,径直走入神庙。 庙内幽暗黑寂,可安伯尘刚走进,就觉有些古怪,转眼后,一抹火光亮起,无数双隐没在黑暗中的眼睛向他看来,安伯尘心中微懔,只觉后背冷飕飕一片。 定睛看去,安伯尘这才发现这庙里坐满了人,粗粗一数少说也有三四十人,皆是身着锦衣罗衫的公子哥。 “安小哥?” 耳边传来惊疑声,安伯尘转目望去,就见一个丰姿卓越的公子站起身,有些惊讶的看向他。 那位公子安伯尘也认识,是琉京两大世家之一马家的嫡长子,马家是马妃的娘家,原先便为琉国重臣,马家女儿入宫后更是风光一时,族中之人气焰更是嚣张,可再怎么嚣张面对离公子也得客客气气。 “原来是如今墨云楼的大红人,安伯尘,不知安小哥来此有何贵干?” 另一人走了出来,年纪约莫十七八岁,身形颀长,乃是琉京另一大世家的嫡长子,名叫厉霖,从小习道,在京城一众世家公子中极赋声望。 从前这些公子哥遇上离公子时,对于跟在公子身边的安伯尘都是不理不睬,可近十日里,街市中偶遇,这些身份崇高的贵公子或多或少都会点头致意,却因琉京的公子哥富家子们都知道了,离公子遣散众仆僮,只留下安伯尘一个,且对他另眼相待,墨云楼多半事宜都由这个方才十四岁的少年人操办。 火烛幽幽,余光中,安伯尘就见庙首那尊神像后飘过一缕裙纱,转瞬不见。 二话不说,安伯尘上前一步,就要向神像走去。 “安小哥你这是作何?” 厉家公子横出一步,伸手将安伯尘拦下。 “伯尘来寻人,还望诸位公子借个道。” 安伯尘沉声说道。 琉京的公子哥们都聚于此处,而那个心思莫测的红拂女也躲在此处……莫非果真如萧侯所言,她打算和琉京的公子哥们结盟?也是,她本来就是来自司马门阀的大小姐,找这些公子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一来墨云楼中的秘密会因此暴露,若是离公子之死被琉人得知,自己定会成为众矢之的。二来,为何她这些日子还要传授我道法,难不成是想以此来掩耳盗铃? 不行,我得找她问个清楚。 安伯尘心情复杂,僵着脸,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刚迈出两步,就被厉霖推了出去。 “给你点好颜色你还真开起染坊来了?安伯尘,你只是一贱奴而已,快不快滚,莫要污了本公子的手!” 噌噌后退,直到门边,安伯尘方才勉强稳住身形,右手无意间落到那根七尺长的木栓上。 四指包裹,食指轻扶,鬼使神差般,安伯尘翻手抽出木棍,挽了个枪花,收于身后。 月光洒落神庙,青衫少年脚踩明暗交际之地,手持长棍,抬起头,平静的看向一庙琉京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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