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子 残阳如血,黄昏将了。 青奴紧抿双唇魂不守舍,余光中,道人们怒目而视,脸上有惊恐也有愤怒。想到今日之后自己所将面临的遭遇,青奴不寒而栗,脑中已是一片空白,任由山风如刀割来,心死如灰。 “有趣有趣,还真是小瞧了这两个东界人,连本君也被骗入戏中。” 黑袍男子莞尔一笑,看着溪流中的木片,兀自摇头。 在场诸人里,或许他才是最震惊的那一个。 青奴、太白诸人以及李真人派遣的高手更多的是惊恐,对于“上仙”神乎其神手段的惊恐,对于仙人盛怒之下报复的担忧,至于惊讶……或许也有那么一点,不过想到那两个少年人是仙界下凡而来的上仙,惊讶之情早已转化作浓浓的悔恨。 也只有他对安伯尘和司马槿的来历知道个七八分,心知肚明那两个东界人修为低微,真正打斗起来恐怕连寻常的内门弟子都不是对手,仗着仙人的身份在太白山骗吃骗喝,诓得一帮高手服服帖帖。如此胆大包天已令他微觉惊诧,可若没有几分聪明才智,也只能算是莽夫之勇。当太白山人布下死局,欲将他们斩杀云谷溪时,连他都以为这两个糊里糊涂的东界少年大难临头,谁料他们早已察觉,却不动声色,反而演戏骗过了那条蛇妖…… 眼前浮现出竹楼上,少年少女佯装赌气,互不理睬,好似从此恩断义绝的情形,黑袍男子眸里浮起一起暖意,转而微黯。 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过一个女人,和他心有灵犀,默契如斯。只不过,花开时的明媚终难抵挡住冬日的凛冽寒风,光阴荏苒,岁月无情,花开花谢几时休。 “想来他们是在进屋拿吃食时候调换了木偶,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连同本君在内。” 男子睁开双眼,若有所思道,即便被戏弄了一场,他也没有太过生气,精致的面容上反而浮起浓浓的兴致。 “却不知现在他们会在哪。” 目光所及,就见太白上人掀开竹篮上的布片,怔怔地看着里面的字条,男子心头一动,张口吹出一道气。字条被突袭而来的狂风卷起,摇摇晃晃地飞至男子身前,就见上书一行娟秀的小字。 “你取我命,我夺你宝。” 低声念叨着,男子玩味一笑,洒然而去。 …… “那条青蛇还真当我们会笨到看不出她的诡计……这样狗血的桥段本姑娘早看腻了。” “嗯,一个蛇精居然知道这么多秘密,还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的确不合常理。” …… 太白山珍宝阁中,少年少女一边翻着藏货,一边说着闲话,面上毫无得色。对他们而言,青奴的戏演得太假,还没有大匡戏台上的伶人戏子逼真,即便两人不约而同的看破,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守阁弟子们早已退得远远,却是来时司马槿对他们说,她和无邪上仙来此炼宝,借用阁里的材料炼制一仙器,用来报答太白山这一番款待。太白弟子自然欣喜,不及禀报便恭恭敬敬的请司马槿和安伯尘入阁,并将阁里宝贝的分部详实道出,哪有飞剑,哪有镔铁,哪有秘籍都一五一十的告知两人。 太白弟子满心欢喜,只当自己立下大功,孰不知他们今日引狼入室注定了会让太白山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 “红拂,这么多宝贝,你想带走多少?” 安伯尘挠了挠头,看向左挑右捡,仿佛逛街般满脸兴致的司马槿,疑惑的问道。 “自然是都带走了。” 司马槿头也没抬道。 “这么多……你怎么装得下?” “没事,大黑肚子大,一口头便能全吞了。” “可是……” 眼见安伯尘面露不忍,司马槿蹙了蹙眉,停下脚步,语重声长道:“不要觉得这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别以为我们这么做就是蟊贼。太白山人待我们如何你也见过了,心怀善意是没错,可也得因人而异,这帮修士既然想杀我们,若不还以颜色,如何消气?” 说完,司马槿手捏印法,安伯尘一惊,就见窗口处冒出一只蛇头,张开血盆大口,竟将阁内的宝贝一股脑吞入腹中,连修炼秘籍都不放过。转眼后,原本琳琅满目的藏宝阁四壁空空,只余书架左右摇晃。 “还愣着做什么,走吧。” 闻言,安伯尘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转目看向空荡荡的藏宝阁,半晌,咧嘴而笑。不再流连,安伯尘跃上蛇头,这种做坏事的感觉难免有些紧张,可一想到那些道人们欲杀他和司马槿而不成,反被掏空了家底,安伯尘没来由的一阵兴奋,暗呼过瘾。 御蛇而飞,傍晚时的太白山美轮美奂,山河壮丽,景致怡人。 耳边依稀传来叫嚣声,不用看,两人便知道定是太白众人追到藏宝阁,看着家徒四壁的景象,顿足捶胸,老泪纵横。吃了一顿匡帝都吃不到的仙家美味,赚得太白山满阁珍宝,让欲害自己的道人们追悔莫及,眼下则乘风而飞,欣赏着如诗如画的美景,这等享受便是神仙也羡慕。 举起酒袋中的太白醉,安伯尘和司马槿相视而笑,轻抿一口。 “小安子,这才过了一天而已,我们在这玄德洞天还得待上两天,你想去哪玩?” 颊边氤氲起淡淡的绯红,司马槿难得的询问向安伯尘。 只是第一天便这么有趣,接下来的两天仿佛一个大大馅饼放在两人眼前,一时间,琉京已被丢到九霄云外,安伯尘皱眉苦思起来。 大黑飞得极快,此时离太白山已有十余里,晚霞远荡,隐约能看见远处连绵起伏的府城。 互视一眼,安伯尘和司马槿心中已有了答案。 今日这一游是在玄德洞天最大的修炼宗门,虽然赚了个盆满钵满,可细细想来也是危险之极,一个不留神便有可能被看穿,死无葬身之地。接下来两日自然是去尘世中转一圈,见识下玄德洞天的风土人情,品尝一番当地的美味,偷得浮生半日闲,岂不快哉。 然而,就在司马槿下令大黑飞入府城时,却见大黑面露挣扎,四目之中流露出浓浓的惊慌,转眼后嘶鸣一声,降下云头。 “大黑?” 司马槿面色微变,急忙捏动手印,可无论她如何使唤,大黑却不理不睬,铁了心的向下飞去。 少时,两人降至一片密林前,密林深处藏着湾潭水,潭水浑浊,像是沼泽,却又漂浮着落叶树枝。 “大黑,你干嘛不听话?” 司马槿皱起眉头,伸手敲向蛇头,大黑嘶鸣着,四目中写满委屈,匍匐在地。 一抹乌云划过天头,将黄昏抹去,陡然间,风声呼啸,从密林深处走出一个白衣少年,看不清面容,因为他的脸上蒙着一方黑布。 “你们俩就是打劫太白山的小贼?” 少年开口问道,他的声音有些古怪,隔着面罩传出,听不出情绪。 “你是何人?” 司马槿不动声色的迈出一步,站在安伯尘身前,问向来人。 “我是……我是打劫的,快把宝物都交出来,否则我就不放你们走。” 少年语气僵硬,说话时,双手不知放哪好,有些手足无措。 司马槿看在眼里,心中明了,这不知从哪冒出的少年显然是第一次玩打劫,只是不知他如何知晓太白山之事,大黑不听命令,无缘无故落下似也和他有关。他的修为并不算高,元气还不足地品,可隐隐之间却透着神秘。 “红拂,我们走吧。” 安伯尘也看出些端倪,却担心太白山众人会追来,转头向司马槿说道。 司马槿点了点头,虽然好奇对面少年的来历,可也知夜长梦多,此时两人需得离太白山越远越好。 眼见那两个刚打劫完太白山的贼人对自己视若罔闻,白衣少年脸上有些挂不住,重重咳了一声,嘴里念念有词。 咒语落下,大黑瞳孔陡缩,庞大的身躯竟颤抖了起来,痛苦地打着滚,蛇尾扫过密林,也不知折毁了多少树木。 胸口微微起伏,司马槿眸里浮起怒意,转而化作杀意射向白衣少年:“你究竟是谁?” 她司马槿可不是什么好脾气,要说好脾气,也只是在琉京中对于那个总喜欢说冷笑话令她很无语的小仆僮。即便在这方神秘的洞天福地,若有人惹恼了她,她也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夜幕将临,夜黑风高杀人夜,也是她最肆无忌惮的时候。 白衣少年却似对她毫无兴趣,目光越过司马槿,落向安伯尘。 “我生平最烦和女人啰嗦,可你怎么总喜欢躲在女人身后?” 风吹落叶,沙沙作响。 浓浓的战意从白衣少年身上涌出,化作利箭,穿过二十步之地,落向安伯尘。 密林后的潭水中,虚影游走,攀树而起,渐渐化作黑袍男子。 看向战意浓烈的白衣少年,男子眼里浮起宠溺之色,却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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