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情歌

情歌——从哪一天开始，突然听懂了情歌。 第二天黄杨起的最早，才7点就收拾好带着电脑出门了。 江羿绵八点自然醒的时候，隔壁床上已经没了人。 他昨天问过黄杨，知道今天没有早上的拍摄，所以猜测黄杨是去忙其他的事情了。 江羿绵手里还攥着两层床帘，看着床上那一条靠着墙铺得整整齐齐的被子，本来兴冲冲的脸垮下来，他小声嘟囔，“什么时候起来的啊，这么早不知道食堂有没有早饭可以吃。” 黄杨其实是去修图了，键盘的声音不算小，他怕打扰舍友休息，就带着东西出了门。 厦大有24小时的通宵教室，熬夜的同学少，大家都戴着耳机，不担心会互相干扰。黄杨把电脑的系统声音调到静音，就开始工作。 江羿绵起床之后给黄杨发了句[吃早饭没有？] 几分钟后得到一句[吃了] 他再问对方在哪里，却迟迟没等到回复。 杨哥大概是在忙，江羿绵自我安慰，我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总不会是又不想理我了吧，江羿绵小声念叨，怎么可能嘛，昨天还和我说话呢。 江羿绵洗漱结束，又去食堂吃了个早饭。吃完饭黄杨还是没有回复，他觉得没事可做，就回了宿舍，拿出专业书来看。 8点半的时候，除了一贯赖床的吴青籁，宿舍另外两个人醒了。 赵寒星要去操场，刘宴安要去教室陪女朋友自习。江羿绵想着黄杨每天有拍摄任务，就跟着赵寒星去了操场。 吴青籁迷迷糊糊探出个脑袋，说自己今天不出门了。 在食堂门口等赵寒星的时候，江羿绵又点开和黄杨的私聊，意外的是已经有了回复。 [黄杨同学：刚刚在教室，现在要去三运动场。] 江羿绵的眼睛一亮。 [江羿绵：我现在和寒星在食堂，也要去三运动场。] 对方很快回复。 [黄杨同学：嗯，那操场见] [江羿绵：嗯嗯] 江羿绵看着这段对话，咧开了嘴笑。 赵寒星出来时看见情绪明显拔高了的江羿绵，有点疑惑，“怎么了？” 刚刚还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现在怎么又这么开心了？ 江羿绵伸手搭上赵寒星的肩膀，“寒星啊……” 赵寒星一手拿着卷边的流程表和一小袋早餐，另一只手拿着豆浆，嘴里还咬着包子，含含糊糊搭话，“嗯你说。” 江羿绵手搭着人肩膀往前走，语气很开心，“杨哥也要去操场。” “嗯，这我知道。”赵寒星吞下嘴里的包子，又低头喝了一口豆浆，“他不是负责拍摄吗？” “对呀，”江羿绵咧着嘴，“所以他也去操场嘛。” 这个因果逻辑和你突然高兴有什么关联吗？赵寒星不太懂，“所以呢？” 江羿绵表达的乱七八糟，“就是说我待会儿不和你一起。” “不待就不待呗，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事呢。”赵寒星又咬一口包子，“你要去哪儿就去，不用管我，我得守着我们班的桌子。” 江羿绵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些什么，他就是觉得高兴，想和谁说说话，又刚好被赵寒星撞上了。 他无意义地甩甩胳膊，“我就是和你说一声。” “嗯嗯，”赵寒星点头，吞下包子，“说个事江哥，你能把手拿开吗？” 江羿绵好夸张地“噢”一声，“哦哟，有女朋友了，学会和哥哥保持距离了是吧？” 说是这样说，他还是把胳膊从赵寒星的肩膀上放了下来。 “真不是，”赵寒星哭笑不得，解释道，“你压着我肩膀，我吃东西总感觉卡嗓子。” “好吧好吧。” 江羿绵手没处放，就把胳膊垂在身体两边，跟着脚步甩啊甩，像个亢奋的小孩子。 赵寒星感觉路上的人看向他俩的目光格外奇怪，一转头，看见他江哥犯傻一样的一蹦一跳的走路姿势。 “江哥，”赵寒星无奈地凑过去，“咱们再商量个事呗？” 江羿绵朝他扬扬下巴，“你说呀。” “就是那个，”赵寒星小声问，“你能不能只甩一只手，把另一只手揣兜里去？” “为什么呀？”江羿绵走的挺开心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这种要求。 总不能说因为你这样太傻吧，赵寒星只能绞尽脑汁地想措辞，“一只手的话，酷一点。” 犯傻的江羿绵很听话，他很听话地把左手揣进裤兜里，只留下右手在外面乱晃。 路上还是有不少人看他们。 不过，赵寒星想，至少没有刚才那么傻了。 江羿绵酷酷地走着，直到走到操场的班级休息区，直到看到了那边靠着桌子休息的黄杨。 看见黄杨，酷或者不酷的手就被他忘了，一下子高高举起，两只手一起挥动，生怕那边的人看不见他。 赵寒星站在江羿绵旁边，暗自替黄杨觉得丢脸。于是赶紧扯住傻大个儿的胳膊，想把人拽走。江羿绵根本就不用他拽，本身步伐就比他大，自己甩着手，几步就跑过去找黄杨了。 赵寒星更加替黄杨丢脸了。 不过黄杨本身并不觉得丢脸，他看着朝自己跑过来的江羿绵，不自觉也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喜欢这样的奔赴，也渴望去奔赴和被奔赴。他喜欢被期待也享受期待的感觉，所以那天他才会说出“我在终点等你”这样的话。 那一刻他真的很期待自己能够站在终点，等着江羿绵穿过人群向他跑来。那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奔赴：千山万水，为我而来。 从那个夜晚开始他就在期待5000米的比赛，而现在，这种期待又被放大了，拔高了。 他突然想要时间走快点，那个本来在两天后的比赛可以快一点开始。他想，站在终点看着江羿绵跑过来的时候，一定比此刻更加让人满足。 来到操场之后，江羿绵摇身一变，又成为了黄杨的“小助理”。 水杯和手机，电脑和充电线，这些本来黄杨需要拜托同学帮忙照看的东西，现在不用再放在休息点，全都被装进单肩包。 黄杨的东西在单肩包里，单肩包在江羿绵身上，江羿绵的视线在黄杨身上。运动场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但是东西丢不了，人也丢不了。 今天的江羿绵黏人的厉害，黄杨感觉自己在带小孩。 黄杨去拍照他要跟着，黄杨坐下来休息他要跟着，黄杨找学生会的学姐交接他要跟着，黄杨帮女生拍合照他也要跟着。吃饭跟着，聊天跟着，修图跟着，就连黄杨上厕所，他都等在门口，就差跟进去了。 被小半岁的弟弟这样守着，黄杨由最开始的乐在其中，渐渐变得有些招架不住。 中午吃完饭之后，黄杨委婉劝他去睡午觉。 “早上跟着我跑了那么久，你也累了。待会儿吃完饭，你就回去睡觉吧。” 江羿绵摇摇头，语气坚定，“我不去，我不困。” 黄杨嚼着嘴里的虾饺，尽量语气柔和，“我中午还有事情要忙，下午去操场我再叫你。” 江羿绵还是说不，“杨哥要去拍摄吗？我也要去，我不会干扰你的，我还可以帮你拿包。” 说着他拍了拍旁边座位上放着的白色单肩包。 “没有说你打扰我，”黄杨解释道，“我中午去自习教室修图，很无聊的。” “那我也要去，”江羿绵反而兴致更高了，“我一定安安静静的，绝不会影响你。” 黄杨有点无奈，“你不是每天睡午觉吗？不睡会难受的。” “少睡一天而已，我身强体壮，什么影响都没有。”江羿绵不听劝，还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兮兮，“杨哥你就让我跟着吧。” 弟弟确实身强体壮，黄杨劝不动他，只能把人带去教室。 习惯睡午觉的人一次不睡会怎么样，黄杨以前不知道，现在算是清楚了。 黄杨第一次从电脑上移开视线，看见对方慢慢闭合又快速睁开的眼皮。 第二次看，看到一点一点的毛茸茸脑袋。 第三次再看，看到那只撑着脑袋的手离桌面变得越来越近。 等他第四次看过去，脑袋和手都放到了最低，江羿绵的小半张侧脸被压在胳膊上。 还是小孩呢，黄杨轻轻笑了，不过十八岁的弟弟，心里再怎么黏人，身体也是会犯困。 犯困的弟弟终于熬不住趴下睡了，就坐在他旁边，长手长脚伸出座位，搭到前面的位置上。 还好他们坐的是第一排，不然谁坐他们前面就别想出去了。 不单单坐在前面一排的人出不去，坐在同一排的黄杨也出不去。江羿绵一大个的直接趴在桌子上，想要出去，除非爬上桌子从后面一排走，或者从桌子下面钻出去，否者只有把人喊醒。 黄杨修完了一组图又出不去，也不太想动，不想继续对着屏幕，就合上电脑，趴在桌上休息、发呆。 发呆的人会盯着一个地方不动，黄杨不自觉去看旁边趴着的男生。 江羿绵露出来的半张脸自然垂落，黄杨这才发现，江羿绵侧脸上有一坨小肉肉，刚好在左脸，好像就是酒窝的那个位置。 之前黄杨还觉得江羿绵睡着的时候很凶，现在这样一看，好像也没有那么凶了。 酒窝，以及脸颊上的一团软肉，让这个人变得可爱了呢。 不知道摸起来是什么感觉，黄杨伸出食指，慢慢靠近那团圆嘟嘟的肉。 指尖离脸颊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只要再前进一厘米，就会碰上。 但是手指停下了。 黄杨目光含水，隔着一厘米描摹这半张脸。从嘴角到耳朵，从眼尾到额头，又从眉毛绕下来，画过鼻尖和嘴唇，最后停在那一团小小的肉上。 明明没有碰到，指尖下的人却像收到了干扰，轻轻动了动嘴巴。 黄杨受惊般飞快地缩回了手。然后他两手合拢，同时把脑袋埋进去，一动不动地趴着，像是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发觉旁边还是安安静静的，黄杨才把脑袋露出来一点观察。 江羿绵还是刚刚的睡姿，只是嘴巴撅着，像是梦里受了委屈。 黄杨朝这边转转脑袋，继续观察睡着的江羿绵。这回他不敢伸手去摸了，只用眼睛描摹，一寸一寸认真看过，不错过每一个细节。 确实有很多以前没观察到的，比如，江羿绵轻轻分开嘴巴才会出现的那颗唇珠。 那是黄杨从来没有看到过的饱满和鲜活，他看着看着，看入了迷。 喊醒黄杨的是广播里的音乐声。 下午上课前，校园广播会播放15分钟的起床音乐，音乐的选择完全凭借学生个人。 黄杨有次偶然看过播音室记录用的点歌本，除非特别不符合社会主义价值的，同学点的大部分歌曲学生会都会满足，无论是告白吐槽还是恶搞，你敢点他们就敢放。 现在放的这首歌不知道是不是某个同学点，叫《追光者》，去年比较火的歌，唱暗恋的。 黄杨知道这首歌还是因为去年跨年有同学唱了，蒲星子学姐告诉他的。 这首歌的前奏和缓，黄杨趴在胳膊上，放松脑袋，静静地听这首抒情歌。 “如果说，你是海上的烟火，我是浪花的泡沫，某一刻你的光照亮了我……” 唱歌的是一个女歌手，一字一句充满柔情又带着淡淡的遗憾。 女生唱到“耀眼的让人想哭”的时候，黄杨突然想到了那天江羿绵站在他面前，告诉他不要退让的那一幕，那是他的心灵从未有过的大冲击。 女生又唱“我可以等在这路口”，黄杨突然想到了早上在操场朝自己跑过来的江羿绵。 再往后听，好像每一句歌词都能对应上自己。 “每当我为你抬起头，连眼泪都觉得自由”是巨大的差距，是懦弱的自己。 “有的爱像阳光顷落，边拥有边失去着”是自私的妄图占据，是害怕失去的退缩。 每一句，都像他没说出口的心声。 “多么渺小一个我，因为你有梦可做”甚至希望自己能成为他的邻居，做永远不会断联的“朋友”。 “我可以跟着你身后，像影子追着光梦游……” 以前黄杨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没有现在这样的感觉。现在，这首歌像突然唱到了他心里，让他突然感同身受。那种默默注视的小心翼翼，翘首以盼的守候和跟随，那种独属于暗恋者的心酸和甜蜜。 “那就让我站在你的背后……” 广播里的女生还在唱，黄杨闭上眼睛，把脑袋重新埋进胳膊里。 这是新的体验。 在喜欢上一个人之后，他突然听懂了一首歌。 歌曲接近尾声，最后一句歌词像一声叹息，轻轻落在黄杨背上。 “……有的爱像大于滂沱，却依然相信彩虹。” 他偷偷想，这歌点的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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