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置了新来电铃声的黄杨紧跟着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但是打电话的人并不是江羿绵。 “你就像烟火的美丽那么美丽……” 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备注是黄谷多,那个会每个月关心黄杨生活余额的人。 看到这个电话之后,黄杨终于想起来一个一直被他忽略的问题:关于他和江羿绵在一起这件事,两边的长辈和亲友是什么态度,是反对还是同意。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接通了电话。 “哥……” “黄杨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还没和我说啊?” 黄谷多很少去干预黄杨的决定,他总是大概知晓黄杨的生活状态,然后询问需求。很大程度上他不像一个掌控一切的年长者,更像是一个黄杨可以求助的朋友。 所以需要用到“说”的一般都是大事,譬如换兼职、参加比赛、出远门,还有,人生大事。 谈恋爱了,有对象了,和谁在一起了,就属于人生大事。 黄杨精简语言,把自己和江羿绵在一起的情况说了个大概。 说完这件事他停顿了一下,“哥,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是我答应了,就一定会好好去坚持。” “什么对不对的,”黄谷多笑了一下,“人生的好多时候是没有对错的,只有愿不愿意。既然你当时选择了这么做,就证明你是愿意的。只要愿意,不必管结果如何,好好享受就是了。” 黄杨点点头,轻声说“好,哪天有时间大家一起吃饭。” 黄谷多的这通电话让黄杨想起来一个刻意被他忽视的问题:关于长辈,关于江羿绵的家人是否同意他们的儿子和黄杨在一起。 从他们宣布在一起开始,两边的朋友、同学通过电话私聊等方式已经把俩人的关系探询得差不多。只有一些人一直按兵不动,好像没看到没听到一样。 这些人里,有忙着创业的黄谷多,也有江家的几个长辈。 这半个多月里,黄杨对此避而不谈,江羿绵也好像忘记了,从没有提起过。 黄杨仔细一想,又觉得应该不是忘记了,江羿绵那样在学校里得了一朵小红花都要小心带回家的性格,怎么可能会背着家长谈恋爱。 他从回忆里发现更多细节。那个以前每周末都要回家的人现在总是待在学校里,那个经常和家人通话的人已经很久没被黄杨撞见过给家里打电话。 那是不是,江家人不同意呢? 他们不同意江羿绵喜欢男生,不同意江羿绵和男的在一起,又或者说,黄杨眨了眨眼,他们不同意那个人是黄杨? 这样的话,江羿绵夹在中间岂不是很为难? 黄杨难免想到更多,想每天笑嘻嘻的男朋友有没有强颜欢笑,幻想对方每个笑容背后的苦笑和无奈。 他甚至开始思考,不被家人祝福的感情是否能长远? 他擅长思考,所以总是想太多。 黄杨想知道江家人对自己的看法,但他不直接问江羿绵。 他开始观察江羿绵的生活细节,观察江羿绵对“家庭”这类话题的触动,观察江羿绵接通的每一个电话,观察江羿绵在朋友圈和家人的互动。 黄杨是个笨小孩。 笨小孩心里有事却不说,有问题也不问,要自己去找答案,要自己去验证。 江羿绵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江羿绵正忙于一个现实问题:钱不够用了。 因为这半个多月他一直买买买。看这个好看给黄杨买,看这个也合适给黄杨买,这个是情侣的买,这是一对的买,这种花法,不超支才怪呢。 距离月中家里打生活费还有十二天,距离股票基金分红提现还有两个月,江羿绵变成了不敢随意挥霍的“穷人”。 于是他节衣缩食,除了和黄杨一起约会之外,其他花销都大打折扣。 这点他倒是和黄杨一样,黄杨也是除了和江羿绵一起之外,其他花费都是怎么便宜怎么来。 吃饭是肯定有机会就一起的,因为江羿绵发现黄杨只有和自己吃饭的时候会吃的好一点,平时吃的都很一般。 明面上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他依旧会时不时送黄杨一些小礼物,只是没有那么多“贵的”、“名牌的”,他们依旧每天一起吃营养搭配均衡的饭菜,价格也依旧不怎么亲民。 但毕竟是朝夕相处的人,黄杨又总是能注意到细节,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黄杨注意到江羿绵变得很少买饮料,天天带着杯子上课下课,不再经常和球队的人一起去吃宵夜,也很少在吴青籁去夜市的时候让对方捎一份又香又辣的小吃。 明面上看江羿绵的饮食似乎和黄杨同步了,变得清淡而健康。 可当黄杨在仔细去看的时候,就发现了问题。 和黄杨在一起的时候,江羿绵会带黄杨去食堂三楼,去有点小贵但味道好的家常菜餐馆,去吴青籁推荐的美食店。到他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他去食堂一楼,去学校门口一般大学生爱去的快餐店,他甚至不和吴青籁一起去“探店”了。 江羿绵给自己的花销变少了,球鞋不买了,餐费的标准也降低了。 看起来很像大学生月末没钱了的状态。 本来黄杨还不太确定,直到那天他在江羿绵的手机上发现了一条某平台邀请工会成员“天晴”实名认证的确认短信。 短信上那个网站黄杨没见过,就用浏览器搜了一下,结果是一个和黄杨修图接单差不多的编程接单平台。 江羿绵在网上接兼职? 这对黄杨来说是很幻灭的一件事。 他又确认了一遍网址,同时找到短信上发的昵称,顺藤摸瓜找到了江羿绵的“工号”。 不会有错的,那个一看就是截图的头像黄杨很熟悉,那是他亲手画的一支粉色郁金香,是他第一次尝试水彩厚涂的作品,是江羿绵小心放进相框里的一幅画。 被截图的部分是玫瑰的花头,右下角还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y”开头的花体落款。 就连这个昵称“天晴”的昵称,黄杨怀疑是来自那首自己写给江羿绵的小诗。 全诗不长,寥寥几句,只是黄杨的一次有感而发。 绵是缠缠绵绵的思念 你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也是我的雨过天晴 他感慨江羿绵带来的很多很多“好事”,感慨和对方相遇的幸运,于是写下了这首诗。 江羿绵看到了这首诗,然后很珍惜地收藏了这首诗。现在,他又用这首诗里的词作了自己的昵称。 黄杨忍不住想笑,江羿绵这样好的爱人,居然被我捡漏了。 挥洒热汗的少年结束球赛,大笑着和队友们击掌,然后从球场上跑过来,奔向了黄杨。 “杨哥,我刚刚那个球投得怎么样?” 少年不羁形象,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脸上还挂着细汗,正仰着脸看黄杨,期待得到夸奖。 黄杨当然会夸他,黄杨说:“投得特别好,很帅。” 少年的笑容变得更大,亮晶晶的眼睛还是看着黄杨,好像只要能有这么一句夸奖,多累也愿意。 黄杨突然多出很多心疼,江少爷从小衣食无忧,为了一个黄杨,把所有存款存了死期,又是为了黄杨,把生活费花没了,也不敢和家里要,只能去兼职。 黄杨掏出包里的湿巾,递了一张给他,“辛苦了,擦擦汗。” 打球辛苦了,谈恋爱,也辛苦了。 “哇你太贴心了杨哥,我现在就需要湿巾。” 江羿绵伸手接过湿巾胡乱往脸上擦了两下,额头、脸颊、下巴都擦过,然后把湿巾攥在手里,把掌心也擦了擦,这几下就当是擦完了,马上就想起身扔垃圾。 “等一下,”坐在木椅上的黄杨喊他,“还有地方没擦到。” 江羿绵起了一半又停下来,坐回地上,“还有哪里?” 黄杨又拿出一张湿巾递给他,“额头上,鼻子上,右边脸颊,还有左边眼睛下面。” 江羿绵自认为刚才抹那几下已经是全覆盖了,现在黄杨说的那么细致,他却看不到,就打算再胡乱抹两下。 手刚抬起来,还没碰到脸就被黄杨抓住了。 “用新的,”黄杨一手抓他手腕,一手扯下了他手里攥着的那团湿巾,“这张擦过手了。” 江羿绵很配合地松开了手,任由黄杨换了他手里的湿巾。 新的湿巾塞好,黄杨就松开了江羿绵的手腕。 干净的湿巾在江羿绵那张俊脸上胡乱抹了两下,只抹掉了黄杨说得一半地方。 “擦到了吗?”江羿绵问。 黄杨摇摇头:“额头上的和右边脸颊上的还没擦到,鼻子上也有一点。” 要是平时江羿绵就不管了,直接厕所外面的水龙头哗啦哗啦冲一通,保管哪里的汗都能冲到。 但是这是黄杨特意给他带的湿巾,他不会说不要。 于是他干脆仰起脸,又闭上了眼睛,“看不到,你帮我擦。” 黄杨无奈一笑,又扯了一张湿巾帮他擦脸,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每一颗汗都不放过。 他很喜欢这样照顾江羿绵,虽然是小事,但把爱人的一切打理得干净整洁会让他有成就感。 他们一个坐在地上仰着脸,一个坐在椅子上弯着腰,一个一脸享受,一个一脸温柔。在盛夏的树荫里,在情人之间,连给对方擦汗这样的小事也变得暧昧而温馨。 同是篮球队的王简迩远远地看着他们,当初刚知道两人在一起怎么也觉得不可思议的心有了实感,终于从他概念中的“两个好朋友”身上看到了所谓的“情侣氛围”。 怪不得他们会在一起,王简迩想。 擦汗的时候,黄杨问了江羿绵一个问题。 他问:“江羿绵,你是不是给我买了太多东西,所以这个月生活费不够用了?” 黄杨不确定“缺钱”这件事对于江少爷来说算不算“没面子”,他尽量委婉地提出问题,不希望江羿绵感到冒犯。 不过江少爷并不觉得这是“没面子”的事。 “被你发现了啊?我本来打算偷偷做点兼职,不让你知道的。”江羿绵睁开眼,笑得有点无奈,“是有点不够用了,不说不是因为你哦。是我大手大脚惯了,没有规划好。” 黄杨轻轻摇头,怎么不是因为我呢?要不是我,江羿绵哪里会缺钱?他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每个月都有剩余,钱不够了也可以跟家里人要。现在却只能去做兼职,自己赚钱。 是我让江羿绵那么辛苦的,黄杨想。 江羿绵看见他不太高兴的样子,赶紧扯开话题,“杨哥,下个月你帮我管钱好不好,不然我怕我又用超支了。你就每个星期给我多少钱,像刘哥他们一样。” 江羿绵说自己生活费用超支了,黄杨居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半个多月江羿绵买了那么多东西,黄杨就算没记账,这么估算着,也觉得上次江羿绵给他看的那笔钱都够呛。 像什么德国的威化巧克力榛子饼干,很好吃,但小小一个就要几十块,江羿绵买了一箱子。对以前的江羿绵不算贵,对刚把积蓄存做保险单的江羿绵来说就有点“贵”了。 还有那几个很可爱的蛋仔小玩偶,江羿绵看见哪个都觉得好看,看见哪个都想买,后来就全堆在黄杨的床上了。 还有衣服、花、画具、零食、首饰,买那么多,怎么可能不超支? 最重要的是江羿绵现在只能靠生活费,没有其他收入了。 黄杨答应下个月帮他管生活费,又继续轻轻托着下巴帮对方擦脸。 江羿绵则是闭上眼睛,乖乖仰着头配合他。 擦完脸之后,黄杨就撤掉了自己的手。 江羿绵伸手几下捡完椅子上用过的湿巾,乐颠颠地站了起来。 “我去扔垃圾。”他说。 黄杨点点头,目送他走远。 江羿绵扔完垃圾回来,黄杨还保持着那个动作没变。 “走吧,吃饭去了。”他笑着对黄杨说。 黄杨看着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江羿绵于是弯下腰,问他:“怎么了?” “绵绵,你家人……”黄杨犹豫着,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他们是不是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没有啊。”江羿绵睁着他的大眼睛,目光直直地看向黄杨,“他们都不咋管我这些事的,听我说谈恋爱了觉得我年纪还小不认真,不相信我,过段时间他们看到我的决心,就会接受了。” 黄杨觉得这不是主要原因,轻轻摇了摇头“毕竟是和男生,他们不接受也情有可原。过两天有时间我上门去给他们赔礼道歉……” “杨哥,真不是因为你。”江羿绵伸手握住了黄杨的肩膀,“你听我的,现在先在不管。他们就是觉得不懂事,我们好好谈,等谈个几个月,他们就知道我是认真的了,肯定就接受了。” “可是……”黄杨轻轻咬唇,“你没有生活费了。” “这个不担心,生活费没有我去赚就是了,我最近找到个兼职还可以,几单就能赚够剩下几天的生活费。等到月中,我妈就会给我转生活费了。” 黄杨还是摇头,“他们会不会拿生活费威胁你,不给你打生活费了?” 不怪他想得多,黄谷多家里就是用不给生活费的方式企图让儿子回归“正道”的。 “……”江羿绵语塞了一瞬,又很快说:“不会。我家三个大人,我妈舍得,我外婆还舍不得呢。一个舍得还有两个,你不用担心。” 这话他心里也没底,从小到大,江家没在生活费上短过江羿绵。 说的月中打生活费,一般八号、九号就会到账,有时甚至更早,最迟最迟也会在10号和江家公司员工发工资一起。可现在已经是6月10号下午,江羿绵的银行卡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但是江羿绵不可能把这些话说给黄杨,这种时候,他必须安慰好黄杨,不能让对方有一点退缩的念头。 黄杨看着他,眉眼满是忧愁,“绵绵,如果他们月中还是不给你打生活费,那我就多接几个兼职。” “不会的,”江羿绵咧开嘴笑,“我外婆最心软了,再说了,实在不行我还可以找我爸呢。” 江羿绵心里明白,如果江家真的要用断生活费来逼他分手,那找元父作用也不大。 当然他更不可能让黄杨养着。 我得想个办法赚钱,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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