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杨一觉醒来，发现枕头边有个小纸条。 确切地说，是一盏小花灯，底下压着一张小纸条。 黄杨抽出纸条来看。 上面画了一个委屈的小表情，然后是一句话，后面加了三个感叹号。 [为什么偷偷用帘子把我们分开！！！] 黄杨转头一看，他昨天半夜拉上的床帘还挡在那里，只是靠墙的那边多了一条挺宽的缝，足够伸过来一个人的脑袋。 江羿绵会委屈黄杨为什么偷偷拉上帘子，却不会自作主张把帘子拉开。 黄杨拿起纸条仔细端详上面的小表情，好像透过它看到了江羿委屈的样子。 拿着纸条的男生轻轻笑了。 笑完他才发现纸条背面也有字。 [掰手腕赢的小花灯送给你，快快让两个枕头见面吧] 黄杨的目光移向那个小花灯。 小小一个漂亮的彩灯，看材质是用的纸板，上面刻出来鲜艳的花草，漂亮又娇艳。 和黄杨昨晚在花灯长廊里的每一盏都不同，这一盏灯格外小巧，又装在透明的亚克力盒子里，更像一个礼物。 灯虽小，图案却不简单，四面镂空的线条分别呈现四副图案——梅兰竹菊，每一副都精彩绝伦，栩栩如生。 黄杨对着灯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发给江羿绵。 [籁籁他们做的花灯？] 江羿绵正在食堂排队买早餐，回复得很快。 [不是籁籁他们做的，是他们去找的那个民间艺人] [那个老人家家里做了很多花灯，但是不拿出来卖，只在灯会的时候借出去展览] [籁籁他们去学手艺，老人家觉得他们做的事有意义，就给他们每人送了一盏灯] 黄杨眨眨眼，怪不得要用盒子装起来，原来不是简单的花灯，而是非遗艺术品。 [尾牙：籁籁一定很喜欢吧？你怎么弄过来的？掰手腕？] [陶陶：他是喜欢花灯，可他更喜欢我游戏列表里的小主播，他得了主播的好友位，作为交换，花灯就给我了] 黄杨轻笑,原来没有真的掰手腕。 [尾牙：谢谢，我很喜欢这个花灯，它很漂亮，也很独特。] [尾牙：我们绵绵真聪明，一个联系方式换这么漂亮的灯，值了。] 对面发过来一冒星星眼的小狗表情包，又问了一次纸条上的问题。 [那黄杨同学，可以让两个枕头见面了吗？] 黄杨同学笑着回复他：[可以了] 江羿绵带着早餐回来的时候，两个床位之间的窗帘已经消失，回到了前几天的状态。 他快步走进来，把早餐放在黄杨桌上就钻进了卫生间。 “我去冲个澡，”他对黄杨说，“杨哥你先吃。” 黄杨不喜欢‘先吃’，就说：“我等你一起。” 江羿绵抱着衣服想了一下，然后点头，“行，那我快点。” 说快就绝对快，才几分钟他就从卫生间出来了。站在阳台甩了几下头发后他走进来，看架势是要坐下陪黄杨吃早饭。 黄杨很有先见之明地递给他一块毛巾，“擦擦头发。” 江羿绵接过毛巾，一下盖在头顶上，胡乱搓了搓，就当擦好了。 他看向桌上的早饭，招呼黄杨道：“饿了吧？快拿出来吃。” 黄杨摇摇头，手抬起来，去拿他头顶乱糟糟的毛巾。 “还不饿，你把头发擦干了再吃饭。不能一直湿着头发，会头痛的。” 江羿绵被扶着脑袋擦头发，头顶的手轻柔细致，像在给头皮做按摩。他垂下眼，看向自己男朋友。 面前的人认真而专注，上抬的眼眸呈现平时很少露出来的内划双眼皮。 黑褐色的眼睛里出现一个清晰的人影，江羿绵知道那是谁。 江羿绵微微弯腰配合高度，同时低垂的眼睛又向下望，看到了对方荡漾往前的领口，也看到了领口下的皮肤。 白皙而细腻，摸起来一定很舒服。 不敢在此过多停留，江羿绵只能把视线向下落，最后落在了某个地方。 那里因为抬手向上拉高衣服下摆，露出一条同样白皙的腰线。 看起来同样很好摸。 江羿绵的手不受控制地放了上去。 第一个感觉是细。 虽然是隔着衣服，也能摸出手下的腰又细又窄。可偏偏再往下一点却弧度饱满漂亮。这样两个极端，不知道手感有没有区别？ 第二个感觉是软。 但只是暂时的软，在被触碰到的下一秒，掌下的皮肤绷紧，软就变成了韧。 绷紧的当然不止是腰，黄杨现在整个人都僵着，动也不敢动。 江羿绵在胡思乱想里捕捉到一条关键信息，并记录在了大脑的备忘录里： 黄杨的腰很敏感。 按照这个规则，江羿绵现在应该放手，去除让黄杨不自在的因素。 可是他不想松手。 因为真的很好摸。 他不但不想松手，还想更进一步，碰一碰黄杨。 嘴唇，脖子，或者，腰。 总之要碰一样。 最后他决定碰嘴唇。 于是他低头，看看黄杨的嘴唇，又看看黄杨黑褐色的眼睛，看卷翘的睫毛，然后再看嘴唇。 高一点的人慢慢朝前靠近，矮一点的人一动不动地等在原地。 被举高的两只手缓慢用力，握紧了手里的毛巾。 被握住的毛巾和手指先变得悬空，然后是手腕悬空，最后是手肘悬空。 嘴唇接触嘴唇的时候，搁在腰间的手掌爬到了黄杨的后心。 和影子的主人同步，他们的影子也贴到了一起。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暂停，黄杨闭着眼睛，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只有神经末梢传进大脑的细微触觉。 那是一个很轻柔的吻，好像每一根神经都能被轻轻抚平。 可是时间并没有被暂停，悄然转圈的秒针拨动一个生物记忆点，喊醒了某个同样习惯早起的人。 那个人是刘晏安。 是第一秒睁开眼睛，第二秒就会拉开窗帘放阳光进来的刘晏安。 是一拉开窗帘就看见自己两个好兄弟在亲嘴的刘晏安。 是震惊到张大嘴巴一屁股坐回床上，弄出巨大声响的刘晏安。 是怀疑自己打开方式错误，又重新表演一次拉床帘的刘晏安。 是把临近生物钟的赵寒星吵醒了的刘晏安。 他看着下面迅速分开的两个人，瞳孔颤抖，活像受了什么打击。 “你们、你们俩……”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但是就是很想说点什么。 对面的赵寒星拉开帘子露了个头，好奇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他看看下面的两个，又看看对面床上的那个，“发生了什么？” 刘晏安看向赵寒星，顶着一张迷茫的脸，断断续续地问：“他们，他们刚刚，亲、亲了？” 赵寒星哭笑不得，“人家谈恋爱，亲了很正常。” 刘晏安似乎是被说服了，很慢地点了点头。 可点完头的下一秒，他又开始疯狂摇头，“不对不对，他们俩，是亲了！亲嘴你知道吗？我亲眼看到的！” 307的憨憨大哥十多年里从来没有接触过同姓恋，虽然现在已经接受了自己两个兄弟谈恋爱的事，但两个男生当着他的面亲，还是第一次，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正常。 赵寒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很想把昨晚小情侣偷偷摸摸爬到一张床上亲的事也告诉刘晏安。 要是知道了那俩人昨天在自己隔壁亲热，刘晏安嘴巴应该还能再张大一点，表情还要再好玩一点。 但想起黄杨平日里要强的个性，赵寒星决定还是不说了。 于是赵寒星轻笑一声，问刘晏安：“怎么，你谈恋爱可以和自己对象亲嘴，别人谈恋爱就不行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江羿绵拍拍藏到自己怀里的人，歪歪头，也看向刘晏安。 刘晏安当然不是这个想法，于是迎上江羿绵的视线去解释： “我没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觉得太突然了……” 太突然了？ 江羿绵眉毛一挑，突然低下头，在黄杨唯一露出来的耳朵上亲了一口。 他故意嘬的很大声，像是怕刘晏安听不见一样。 “很突然吗？”嘬完他无辜地问。 这样做当然能让刘晏安的表情变好玩，但也会有其他后果，比如黄杨抬手拍了他一下。 嗯，挺用力的，所以声音也挺大。 江羿绵笑得很甜，说的话却很怪，“打得好用力哦，哥哥真有力气！哥哥你的手痛不痛呀？” 这回时间是真停了，因为现场有三个人同时无语到顿住。 刘晏安先反应过来，开口就是一句脏话。 “啊！我受不了了！江羿绵你这样会被打的知道吗！” 赵寒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没说出口。 大概也是差不多的话。 刘晏安的大嗓门吵醒了常年睡懒觉选手，吴青籁迷迷糊糊听到一个被打，以为是什么大瓜，眼睛亮晶晶地就露了头。 “打架？哪里在打架？还在打吗？因为什么打起来的？” 赵寒星看看下面洋洋得意的江羿绵，又看看对面呲牙咧嘴怒气冲冲的刘晏安，再看看旁边好奇心重的弟弟，揉了揉额头，最后看向埋着头不想面对一切的黄杨。 “黄杨，你的人，你管管吧。”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黄杨。 吴青籁一脸问号：“杨哥？为什么要你管，打架的人和你有关系吗？” 黄杨这回真切体会到了“如芒在背”这个词的含义，不得不抬起头来面对。 他先是把手里皱巴巴的毛巾塞给江羿绵，“你先不要说话，好好擦头发。” 然后黄杨看向吴青籁，微笑道：“没什么的，你继续睡觉吧籁籁。” 然后是刘晏安，“刘哥，我说说他，你别跟他一般计较。至于你说的不习惯……以后看多了，总会习惯的。” 最后他看向赵寒星，“寒星，你再不起赶不上西校区的早自习了。” 刘晏安哼了一声，穿衣下了床，他要加快洗漱的脚步离开谈恋爱的江羿绵，不愿再让自己的神经受荼毒。 赵寒星和善地笑了一下，摇摇头，也下床了。 吴青籁看看自己的几个哥哥，表示看不懂，又把脑袋缩回去睡觉了。 江羿绵隐约有种自己闯祸了的感觉，擦头发的手也快了不少。 这下应该是擦干了，他伸手一摸，确认了一下，才敢把脑袋伸到黄杨面前。 小狗盯着蓬松炸毛的头发，弯腰与黄杨视线平齐，眼神可怜兮兮的： “杨哥，我错了，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黄杨摇摇头，又伸手帮炸毛的小狗顺了顺头发，“不是你的错，刘哥以后会习惯的。” 江羿绵更加凑近，小声问了一句：“那以后还可以亲你吗？” 江羿绵竟然担心这个？黄杨有些哭笑不得，轻轻点了点头。 小心翼翼的眼神重新迸发出光彩，江羿绵咧开嘴，笑得傻兮兮。 黄杨没忍住伸手在鼓鼓的脸颊捏了一下，笑着说：“吃早饭吧。” 小狗追着把脸颊往他手上送，“你捏你捏。” 黄杨于是又轻轻捏了一下，然后是两下，三下。 捏的人很开心，被捏的人也很开心，只有刘晏安在浑身起鸡皮疙瘩。 吃完早饭，江羿绵把这个月的“生活费”转给了黄杨，一共三千块，多出来的一千块是江少爷最近各种兼职赚的和上个月剩的。 可支配的金额一下子缩水了十倍，江羿绵觉得自己这是在给黄杨出难题。 看见黄杨轻轻皱起的眉头，他心中的愧疚和自我谴责更是上升了一个高度。。 于是他紧紧抓着黄杨的手，说：“杨哥，你别怕，我一定努力赚钱，我们不会吃不起饭的。” 黄杨皱眉并不是在苦恼怎么安排江羿绵的生活费，而是心疼那个因为自己和家人站到了对立面的人。 他张张嘴，想说不必为我这样，又觉得这话说出来很没良心。 他只能摇摇头，说没关系，“三千有三千的花法。” 三千有三千的花法，一千有一千的花法，黄杨有信心自己能安排好江羿绵的生活开销。 只是看着面前对未来充满信心的人，他会觉得愧疚。 江羿绵不该过这样拮据的生活。 这样的小孩，应该从小衣食无忧，永远开心大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吃任何“苦”。 黄杨突然想到一点：是我害了他。 江羿绵带给我的好运不是我本该得的，是从他那里分出来的，就像他给我的祝福一样。 是我抢走了江羿绵的东西。 因为我靠近了江羿绵，他的好运才会被分走。 别扭的人走进思想的小胡同，前方一片昏暗，他本该转身，可他太害怕了，他闭着眼睛，看不到正确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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