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枉! 顾宇当即吓出一身冷汗,顾不上喊冤,他一手固定小知青的头,一手将食指抵在她的嘴上。 “茶茶,乖,别咬自己,来,你咬我,咬我!” 做完这些,他才冷静下来,原来昨晚小知青没睡着,而且还误会自己了。 事关清白,顾宇也不想着要藏着掖着了,什么事都没他的小知青重要。 “还记得郭桃花被捉、奸的事吗?是我让刘赖子做的。对不起,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我留下刘赖子的一条命。” “不过,我掰折他一只手,废掉他一条腿,打断他的两根肋骨,也将他踢出局。 “往后,他的日子不会好过的。” 那些企图伤害或者伤害过你的人,我怎能轻易放过? “至于昨晚,我是去找王麻子的媳妇邓洁,我正计划揭发他和他身后的势、力,而邓洁就是至关重要的一个环。”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其实,他早在几年前就联系上邓洁,就是为等这一天。 “我没想到你会想这么多,甚至还误会、误会我偷、偷……” 后面的话顾宇实在说不出口,他觉得,这罪名他实在担当不起。 “我想说,如果有一天我辜负你,不用你动手,我自己就先了结我自己!” 小知青,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顾宇说的报复,果然没过几天,镇上就发生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镇上的大恶人倒了。 贪污赃, 枉顾法, 害同仁, 欺平民, 害妇女, 刮脂膏 等等一系列的恶行,最终数罪一起,判死。 财产如数充, 一家划成坏, 放至疆边劳。 最主要的是,这个大恶人正是王麻子的大哥的岳家。 拔萝卜带泥,王麻子的大哥也不是什么好鸟。 他可干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这回被一水儿的拉出来,一个毙是既定的结局。 至于王麻子,没了后台,失了靠山,同样心黑得没边儿的畜生,等待他的又是什么呢? 消息传到王家村的时候,村民们皆奔走相告,高声喝彩,只差没举杯同庆。 至于大队长王麻子家,最先遭殃的是他三个儿子。 王大富被队里给赶回来,不说之前暂代的大队长一职,就连自己的计分员工作都被撸了。 王大贵捂着一只没手掌的断臂,痛苦的在地上哀嚎。 他今天去偷村里一对母子的老母鸡,失手将那位老母亲推倒,撞得是头破血流。 人家儿子是个大孝子,冲进厨房举出一把大菜刀,一挥,一闪银光过后划出一条血线,王大贵的手掌应声而落,滚在地上沾了满满的尘土。 男人带着复仇后的痛快,眼睛涨红,眼中带泪,“苍天有眼!这回,再没人能保你们了!老子再不受这气了!”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就逮着他家的老母鸡偷,一年如此,年年如此,他家的鸡就没过过一个整年。 他老娘因着这事差点没哭瞎了眼,他自己因着大队长一家的淫威也是敢怒不敢言,如今,他要站起来! 当一种声音被压下去的时候,它终将以一种无声胜有声的方式爆发。 男人越想越气,越想越难受,当即又要挥刀砍去,若不是旁人拉住,只怕得出人命。 “小高,别冲动,为这人渣拼命,不值当啊!不值当的!快些看看你老娘,瞧着伤得不轻哩!” 王大贵终究没保住他的手,哪怕医术高明的李长青也束手无策,莫说他还没那本事,就算有,他也不会给他治。 有的人的手啊,它可以辛勤劳动,可以白手起家,可以给生活带来保障。 而王大贵的手却是偷鸡摸狗,欺压百姓,这样一只手,留着它过年吗? 过年吃老母亲它不香吗? 这边,王大志也没讨着好,他被镇上学校退回来了,风光还没几天,他就被打回原形。 不,甚至是更惨,因为村里的小学他也回不去了。 王大志失魂落魄的走着,突然,从草丛里冲出一个人影,挡在他的前面。 “王大志,你也有今天!报应!报应!哈哈哈……” 来人疯疯癫癫,蓬头垢面,浑身充满了血腥味,可王大志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周曼!” 此刻,周曼的大笑声是那么的刺耳,听到王大志的耳朵里,他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笑话他,所有的人都看不起他! 他们都在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吗? 现在,就连这个曾经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女人。 曾经被他压在身下为所欲为的女人,也来嘲笑他? “怎么?你也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 “贱、人!老子就算落魄了,可是,你又能拿老子怎样?” “来啊!你咬我啊!你杀了老子啊!” 似是找到了发泄口,王大志瞪着双眼,疯子一般的叫骂。 “哈哈哈!还大城市来的呢?还文化知青呢?还瞧不起俺们农村汉子哩!到头来还不是被老子给破了?跟只破鞋子似的被老子随意丢弃?” “就为了个教师名额,就为了少干点活,就为了过得轻松些,你他娘的还不是洗刷得干干净净的送上门给老子弄?” “在老子那红木大床上,在俺家柴房里,在没人的后山坡,哦!还有一次在河里,那水波荡漾的哟?” “怎么样?被俺这个浑身泥巴味儿的男人压着,被老子这张从不刷牙的臭嘴拱着,感觉如何? “俺瞧着你可喜欢的紧哩!” “嘤嘤的叫,呜呜的唤!队里杀母猪也就这样了!” 王大志几乎是口不择言,什么话难听专捡什么说,完全没看到周曼眼中的疯狂。 周曼手里提着个竹编的篮子,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东西,很沉重。 她浑身颤抖,不知是无法接受这样的辱骂还是其他。 最后,周曼深吸一口气。 是真的呼吸都会痛啊。 只听她声音沙哑的说着什么,那声音好似从远处传来,带着无尽的凄凉。 “是,我下、贱,我无耻,我无知,我贪婪,我恶毒!” “我啊,我不是人,我不是个好女人,更不是一个好……” “我知道的,事到如今,我该为这样可悲可恨的自己付出代价!我咎由自取!我活该!我认命!” “可是,你呢?” “你啊!你也要遭受报应的不是吗?苍天饶过谁?……” “王大志,看看吧!看看吧!这都是你造下的孽!” 伴随着一声声的忏悔,一声声控诉,周曼将手中的竹篮塞到王大志怀中。 王大志惯性的接住。 就是村里农家汉子编制的一个普普通通的篮子,上面盖着块布。 明明很轻的东西,可王大志却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无法形容,仿佛要将他窒息。 他缓缓的抬起一只手,一点一点的揭开布块,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束乡间随处可见的野花。 花分明是白色的,可是上面却染着红,一滴一滴的红洒在花瓣上,凄迷无比。 再往上看去。 “啊!……” 王大志尖叫一声,差点没把手中的篮子丢出去,被对面的周曼制止住。 周曼按住他的手,视线落在篮子里的一团骨血,歇斯底里着。 “你看啊!睁大眼睛看看啊!这就是你的骨肉!” “是个成型的男娃呢!五个多月了,有手有脚了,头发乌黑茂盛,嘴巴小小的,也不知道眼睛大不大?黑不黑?亮不亮?” “因为啊!他根本来不及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个世界,就急着出来了!” “是!是我把他打下来的,我喝了药,硬生生的把他生下来的,顺着一滩滩的血路就这么下来了。” “那么小一个,跟包谷米似的,他还没来得及长大啊……” 到现在,王大志终于明白 ,他有儿子了。 可是,这个儿子才五个月就被周曼给催生了下来。 他的儿子,不,他的儿子没了。 “你怀孕了?五个月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你杀了我儿子!你个贱、人!贱、人!” 王大志疯了一般,一手护住篮子,另一手揪住周曼的头发,脚胡乱的重重的踢着。 周曼也不反抗,任由王大志一脚一脚的踢,她头发一撮撮的掉。 “是!是你的儿子,可是,我为什么要给你生儿子?你这个畜生也配有儿子!” “我杀了他,他身上流着你这个畜生的血!……” 周曼的语气中有着无尽的恨意,那眼神,似乎要将人生吞活剥了。 “可是,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啊!” “他身上也同样流有我的血啊!” “这五个月来,我每天担心受怕,我干活的时候都下意识的少干点,做轻松的,我怕伤着他。” “吃饭的时候没皮没脸的和其他人抢吃食,哪怕是多喝一口汤我都高兴,因为我怕饿着他。” “我躲着人,一遍又一遍的摸他,给他哼唱歌谣。” “我最近也不惹事,更不挑事了,我会安安静静的坐下来,拆了自己的旧衣服,给他剪尿戒子,把好容易存下来的布料给他缝新衣裳……” 周曼回想着这五个多月的点点滴滴。 她发现,尽管那段时间, 她一直在犹豫,一直在害怕,可也是幸福的。 她甚至开始憧憬,憧憬未来。 “可是,我却在今天扼杀了他,他不该来的,他不该有你这样的父亲,更不愿有我这样的母亲!” 她好恨啊!最恨这么冷血无情的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 “孩子,如果有来生,你不要再托生在我肚子里了,因为我不配啊!不配……” 周曼脸上滚落下来什么,是泪,悔恨的泪。 她额上流着什么,是血,被男人毒打的疼痛。 “你这个疯女人!疯了!疯了!我要杀了你替我儿子报仇!” “去死?去死……” 王大志更加下死手的打周曼,借以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 但他的另一只手,始终抱紧那个篮子,抱得牢牢的。 他的那处不行了,这会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会是唯一的一个孩子。 然而,这个孩子却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不,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睁开眼睛。 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 工作没了,孩子没了,他的人生也毁了,毁得彻彻底底。 “大富,大贵,大志,这几个名字起得,他、妈的就是一个笑话!” “笑话啊笑话!哈哈哈……” 后来,傍晚的时候,听说后山有一块地起火了。 那一片火光冲天,等人们赶过去的时候,只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和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扭打在一块。 众人还未来得及拉架,那两人就抱着一个篮子,双双冲进火海。 “烧吧烧吧!死了一了百了……” “报应啊报应!报应哈哈哈……” 听着声音,大伙儿才分辨出来是周知青和王大志。 由于火势太大,没人敢上去救人。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片烧成灰烬。 “造孽哟造孽哟……” 有年纪大点的看不得这场景,不忍的背过身去。 天空中忽然下起小雨,雨势逐渐加大,也浇灭这场大火。 它似乎在为谁哭泣,好像因什么而悲鸣。 大雨中,村支书刘丰收用力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沉重道:“二狗子,你去村里通知王家人,知青点?知青点也去一趟。” “胆小的就赶紧回家去,家里有小孩的也拘着点,别到处乱跑,哪里人多往哪儿凑。” “这、这不是热闹,离远着些。” “其他的,来几个阳气足点的汉子,跟我一起进去。” “就这么放任着也不是个事儿,好歹一个村的,就权当送他们一程……” 在场的,除开年纪大的和妇女同志,基本都进去了,顾宇也在其中。 等大家将两人抬出的时候,已分不清谁是谁,只有黑漆漆的两团靠在一起,中间还紧紧的抱着一小团什么。 一时间,大家皆不发一语。 王家作恶多端,王大志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死去,终究逃不过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可怜周知青,花一样的年纪,偏偏走错路。 其实,之前看见周曼老往王家跑,村民们多少已经看出点苗头来。 但这是她个人的选择,他人无法置喙。 如今,她纵身火海,亦是她自己的选择。 人死如灯灭,死者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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