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一起走！阿姐，别怕，宝根会救你出去的，你忘了吗？宝根吃得多，宝根很壮，宝根有力气啊！” 说着，男孩继续用牙齿咬绳结，哪怕牙齿松动了，牙龈出血了，他仍旧一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气势。 女孩突然很难过，难过中带着难言的愤怒，“你滚啊！谁要你救？谁稀罕你救？滚！滚啊！……” 女孩怒嚎咆哮着，夹杂着哭音。 “你其实一直都知道的吧！知道我讨厌你！讨厌你爹！还讨厌你娘！” “我讨厌你们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讨厌你永远可以笑得那么开心，讨厌那个男人疼你，讨厌那个女人爱你！” “可是，凭什么呢？那也是我的阿爹啊！我也曾经有阿娘疼爱的啊！我……” “我不想看到你！我不喜欢你！我对你一点都不好，我讨厌你！为什么老是跟着我缠着我？为什么还要救我……” “因为，你是阿姐啊！” 女孩顿住，默然，那声“你是阿姐啊”深深的触动她的心弦。 她曾经一度很想知道，爱她的人已经不在了，可为什么还要把她留在这个世界。 现在，她想，她窥到了一点真相…… 她寻找到了希望，身体也瞬间涌起无穷的力量。 她使劲挣扎，手一上一下的滑动，脚也配合着蹬，男孩见了，牙齿更是用力，哪怕咬到了唇肉，也没有松开。 终于，手上的布条解开了。 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磨烂的，毕竟女孩从小到大也就那么一件衣服，改来改去的，早就破旧得不成样，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那个女人绑人的手艺厉害了。 很快，脚上的束缚也解开了，可是地震比他们更快，前面都塌了，没路了。 女孩脑海里回忆着地震演练时教的知识，远离所有建筑物？余震蹲在开阔处？靠在墙角曲身体？找到桌子、床下的空隙躲避？ 但是，他们现在就困在建筑物里逃不出去了，余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墙也倒塌了根本靠不住。 桌子？他们家的桌子还是几块木板拼凑而成的，根本承受不住压力。 床？对了，还有床！ 女孩拉住男孩的手就往床底下钻，上面还有东西掉落的啪啪响。 这是一架拔步床，是阿娘曾经的嫁妆，因为那个女人的眼馋和贪婪，得以留到现在。 而如今，这床，为他们撑起了生的希望。 女孩又激动又害怕，她将男孩抱在怀里，极力压制颤抖摆动的身体。 外面那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他们被困在这一方小天地里暗无天日。 “阿姐，咱们是不是要死了？” “或许吧……” “阿姐，你怕不怕？” “有点儿，其实，我老怕疼了……” “你呢？宝根，你怕吗？” “现在不怕了，和阿姐在一起，我就不怕了……” 女孩不再言语，只又搂紧了怀中的男孩，果然肉多就是好啊，真暖！ 老人们常说，下面很冷，现在，她抱着这么个“暖炉子”，该不再怕冷了吧！ 她想，下去了，她就多护着他点，不然傻小子又该受别人欺负了，那怎么行？他只能被她欺负！ “阿娘，小草带着这么个拖油瓶来找你，你就把他当空气，他要是敢惹阿娘生气，小草就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且再也找不到，以后说话都漏风的那种……” 女孩的心里有千百种想法，她没说出来，而是空出一只手，握住男孩的一只。 听说，牵着手，过奈何桥的时候，就不会走散了。 女孩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了，她耷拉着眼睛，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男孩也没哭没闹，他安静的躺在阿姐的怀里。 真好啊！这是第一次被阿姐抱，阿姐身上香香的，暖暖的，就是有点瘦，硌着有点疼。 如果他们还能活着出去，他一定藏更多东西给阿姐吃，把她养得白白胖胖，就和那白面馒头一样，香，甜，白，一看就招人喜欢。 白？是错觉吗？他怎么好像看到了光？ “小胖子，还在吗？吱个声儿！” 隐约中，男孩听到有人在叫着什么。 “小胖子……小胖子……” “小胖子”？是在叫他吗？ 男孩突然反应过来，他忙去喊女孩:“阿姐，有人来救……” “我听到了！”女孩比他动作更快，只见她捡起一块石头，对着床板就敲击起来。 咚咚咚…… “真在啊！别怕啊！老头子这就来救你……” 外面搬动东西的声音传来，而男孩也听清了来人是那个住在牛栏子里的老爷爷。 那个老爷爷啊，刚被送到他们村的时候，上面的人就说了，这是个坏人，要大家时刻盯紧着他，好好教育他。 是坏人啊？小男孩最是嫉恶如仇的时候，只见他捡起地上一块比他拳头还大的石头就朝老人砸去。 小男孩的准头很准，毕竟是村里出了名的调皮捣蛋鬼，拿弹弓打麻雀，打别人家院里的果子，甚至男孩子和男孩子之间扮演的“打鬼子”，他从来都是第一名的。 那一次，打坏老头，小男孩也是，甚至因为带着愤恨，他力道更大。 只见那石头砸在老人的膝盖处，老人当即单膝跪地，痛苦的表情在脸上扭曲。 小男孩得意一笑，他的小伙伴也拍手叫好:“打坏人！打坏人！” 老人整理了下表情，保持着现有的姿势，他朝小男孩看去。 那眼神很复杂，里面似乎装着太多东西，有痛苦，有失落，有包容，有慈爱…… 当然，那会儿的小男孩看不懂，他只是隐约觉得，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他或许不是坏人呢？ 所以，之后的日子里，小男孩不在参与打老人教育老人的活动了，他甚至会阻止他的小伙伴，“打一个瘦瘦巴巴的老头子有啥意思？还不如去打麻雀，还能打打牙祭，怎么着也带点荤腥”，“别打了，再打下去就该闹出人命了，晦气”诸如此类。 “小胖子，再等等啊！等我搬开这块大石头，就能救你出去了！” “还有我阿姐！” “对对对！还有你阿姐，救！都会救……” 老人嘴里说着，脸上却是直冒汗，无他，只是因为挡在他面前的石头太大了。 到底是这些年身体亏空的厉害，不然，这么点东西，他老早就解决完了。 可是现在…… 老人抹了一把汗，顺带着揩走脸上的泪。 他怎么就成一把老骨头了呢？他这些年怎么就把身体糟蹋成这样了呢？ 老人抬抬眼，想要留住那不争气的泪水。 突然，他目光顿住，而后放射出热烈无比的光。 “解放军同志，这儿有人，俩孩子，快！快来救娃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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