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瑶睡了一整天,傍晚才醒,起来用了些点心后,又被颜嬷嬷抓过去灌了两碗姜汤,她大概是被萧清瑶的失踪吓住了,一整天守在她的床边不说,事事亲力亲为,为她准备衣物、吃食,看着她完姜汤开始看书也没有离开。 “嬷嬷,你浅眠,通铺如若睡不安稳,便在我这里歇着也无妨。” “一般早慧多智的人,性子大多比其他人都冷淡些,因为太过通透,万事皆看得开。您母亲跟您这么大的时候,也是早慧多智,但她与您不同,什么东西都看在眼里,却不怎么喜欢表达。”颜嬷嬷却是答非所问,透过她看向窗外,回忆起了许久以前的往事。 而萧清瑶听到她提起生母,却没开口接话。 颜嬷嬷也没在意,絮絮叨叨:”因为相貌出众,万里挑一,她自小便知道自己是世族大族用来联姻的筹码,却也好在老爷并不是攀权附贵市侩的人,强势的拒绝了本家家族长老的安排,带着全家迁居蜀中,机缘巧合之下遇到先皇,得先皇礼遇,随后便追随先皇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然后……” 颜嬷嬷没想她做出什么回应,继续压低声音道:“王妃的位置其实是小姐的,是小姐自己拒绝了,王爷还为此与小姐大吵了一架,闹了许久,而小姐这么做,也是因为本家。” “……本家?” “仅次于琅琊王氏,最显赫的世族——清郡沈氏,老爷在主家嫡系排行老三。这件事,知道的人甚少,皇城中除了圣上和王爷更是无人知晓。” “……”等等,有点乱,让她好好捋捋。 萧清瑶觉得信息量有点大。 而且,她见过让梨、让座的,还是第一次听说让丈夫,让出正妻之位的。世人趋利避害,她也是第一次遇到为女儿拒婚,离了主家,隐瞒显贵身份自己打拼的人,尤其是这个时代,更是难能可贵。 可为什么听起来这么扑朔迷离? 她知道某些朝代某些时期乱起来可能比她见过的史书野史更夸张,但是这么复杂庞大的人际关系、前因后果还是让她忍不住大脑宕机了。 她有许多疑问,又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一时间竟然呆住了。 颜嬷嬷却是抬手抚上她披散的长发,看着她逐渐长开的眉目,“小姐一直希望您能远离阿谀我诈的是非之地,不要被世俗牵绊,高高兴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经历了这么多以后,颜麽麽却发现,很多事可能由不得人的意志而转移。 不论是萧清瑶的早慧多智更甚,还有更盛她母亲的出众外貌…… 终归,事与愿违。 萧清瑶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着,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她前世的父母,梦到两人收到她的死讯以后,连夜入京,抱着她的尸身哭到晕厥。 父亲是一个不善表达的人,他的父爱都藏在了点点滴滴的生活中,知道她爱吃海鲜,便天不亮就去批发市场帮她采购最新鲜的鱼虾蟹,会在她创业失败的时候拿出家里仅有的存款支持她重新开始。 母亲是个脾气火爆,情商很高的美人,刀子嘴豆腐心,脾气大,气性大,却从来不会真的记她的仇,她们母女俩的脾性相仿,常常因为一件小事就吵得不可开交,第二天,却觉得对自己的女儿太严苛,主动求和。 太多太多的点点滴滴,最后定格在父亲看着她的尸体,吐血晕倒的画面。 萧清瑶一下子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满脸泪痕。 “姑娘,可是梦魇了?”颜嬷嬷听到房中的响动,第一个冲了进来,见她这个样子,赶紧将她圈进怀中,忍不住红了眼圈,“没事了,没事了,老奴在。都怪老奴,昨夜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害得姑娘忧思伤神。” “不过是梦魇罢了,跟嬷嬷说的话没关系。”萧清瑶任由颜嬷嬷将自己圈进怀中擦汗、安抚。 既然醒了,萧清瑶便没再睡回笼觉,重新制定了学习计划,读诗写字练功,也算是转移注意力,让自己忙碌起来也不会想太多。 刚用完午饭后小憩了一会,萧清瑶换了单薄的练功服,在院子的角落里跟燕三过招,打着打着,突然觉得下腹一凉,有什么东西坠了下来,也就这眨眼的功夫,本来很轻易就能避开的招式,扎扎实实的落到了她的身上,萧清瑶踉跄两步,即将摔倒在地。 因为发生的太突然,燕三甚至萧清瑶,两个当事人都没反应过来,反倒是一直守在边上观战的燕一,第一时间飞身而至将萧清瑶抄到怀中,避免她的屁股与冰凉的地面来个最亲密接触,也正是因为这一拉一扯的动作,燕一浅色的袖口处被蹭上了一抹朱红。 燕一对血腥味极其敏感,见状对燕三喝道:“你对姑娘做了什么?” “我~我没有,不是我……”燕三也慌了,赶紧凑上来想要查看萧清瑶身上的伤。 萧清瑶也只是懵逼了一瞬,看到燕一袖口上的朱红,整个人如遭雷击。 “?”跪求,别这么狗血。 “姑娘,姑娘,哪里痛?哪里痛啊?”燕三恨不得立马扒了萧清瑶的练功服,给她做个全身检查,动静不小,引得不少人往这边侧目张望。 萧清瑶抬手捂住燕三惊呼不断的嘴,稳如老狗,“桃花癸水。” “唔~唔~”燕三。 “……”燕一。 此次乌龙事件,三个人都挺尴尬的,最尴尬的不是厚脸皮的当事人萧清瑶,也不是身为男子的燕一,而是燕三,听到萧清瑶的话后,瞬间像煮熟的虾子,脸红脖子粗的飞奔而去。 目送虾子跑走,萧清瑶一转头却发现这四方小天地,只剩她一个人,燕一消失的悄无声息。 这是萧清瑶的初潮,而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的颜嬷嬷高兴坏了,搂着她又哭又笑,一边感叹她长大成人了,一边亲自帮她准备月事带。 读书习武写策论,忙忙碌碌,转眼已是清和月,自萧清瑶第一次初潮后,她便像树木抽出新的枝条般疯长,该凸该翘,变化巨大。 山中无岁月,被困于山上等待六月陵山雪化的萧清瑶自己都没想到,因为她的筹谋和作为,彻底改变了整个大昭的局势,像一个导火索,正式拉开了一个崭新的风云激荡的时代。 边关郾城,满目苍夷,这是第一个被东夷冲破的边关城池,也是萧文辉最后一个收腹的大昭失地。 萧文辉一身盔甲已被血污糊满,几乎要看不出原有的颜色,站在废墟中,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王爷却是面露悲戚。 “王爷。”陆翊一身文官公服,身上也沾染了些许血迹,将手中的文书递给萧文辉。 这是郾城的损失盘点和相关的善后工作,规划和执行预案。 萧文辉伸手接过,快速扫完,忍不住侧目赞赏:“陆大人当真是年轻有为,思虑周全。身为文官,不但胸怀鸿鹄,骑射了得,还能为圣上献计献策,解了此次危局之困,回去后,必能升官加爵,前途无可限量。” “王爷谬赞了,这都是为人臣子的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如今这世道,这形势、这人心,哪里有什么分内之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萧文辉的话里话外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嘲讽之意。 陆翊心思玲珑细腻,观其颜观其行便知道萧文辉有所指的意思,微微附身作揖,“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确是本分。“ 萧文辉这才正视陆翊,盯着他看了半晌,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位陆大人还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典型的书生文臣模样,皎如玉树临风前,君子温润如玉石。 “陆大人,可是河内陆氏的哪一脉?“ “回王爷,下官出身寒门,河内陆氏那样的大世族,实在高攀不起。” 萧文辉却是诧异万分,这气度,这学识和本事,实在不像是寒门出来的人。虽然现在世族在走下坡路,后辈多是些不着调的酒囊饭袋,可毕竟是经年累月传承百十年的大家族,偶尔出一两个惊才绝艳的人物也不足为奇。 而陆翊,可真不像寒门。 萧文辉看着陆翊,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面上却没显,想等着回去后再与兄长从长计议,想着便笑了笑,转了话题。 “陈云霁呢?” “已派人押入官府大牢,王爷如若要审问的话,可以随时提审。” “嗤~他一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临阵脱逃的孬种,提审他?还怕脏了本王的眼。” ”如今重建城池的善后诸事已安排妥当,东夷那几个将领,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陆大人以为呢?” “拿去问东夷换牛马、换银钱,如若不肯,杀了了事。” “嗯?哈哈哈,你怎么跟瑶瑶的想法不谋而合,你俩还真是……”萧文辉还没说完就觉得不妥,话锋一转,继续道:“那就先与陈云霁一同游街示众,押解回京。” “是。”陆翊得了指令,正准备离开,却又被萧文辉叫住,思量了片刻,才继续道:“本王奉命押解重囚回京,陆大人将郾城的后续料理完后,如若方便的话,能否替本王走一趟陵山再回京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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