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玉簪

“小妹，过一段时间，楚毅就要离开古海城去参军了。”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孟珩偏头看向满脸笑意的孟白芷，提起了他那个重情义的好兄弟。 如果没有苏清颜，那么楚毅铁定是他的妹夫，怎么也不会抛下一切去过那种枪林弹雨的生活。 “那不是挺好的吗，男儿志在四方，像楚大哥这样的要是去参军，一定会当个大英雄。” 孟白芷对楚毅要去参军的事并不像孟珩那样，认为扛枪上战场是可怕的事，她反而觉得是一种光宗耀祖的好事。 “大哥，有时候我倒是希望自己是个男儿，这样不仅可以保家卫国，还能和自己喜爱的女子在一起。” “你们现在不就在一起了吗？” 她和苏清颜已经很幸福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孟珩不太理解这个小妹的心思。 她抱着胳膊，轻轻摇头，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无奈。 “我都不能把她带回家，怎么算是在一起呢，真正的在一起是像你对大嫂那样，明媒正娶，每日醒来睁开眼就能看见对方啊。” 这只能是一种奢望罢，孟珩搂住孟白芷的肩，叹声道“小妹，若是哪天事情败露了，你就带着她离开这里吧，孟家是不会承认你们的事的，说不定爹还会拆散你们。” “到时候再说吧。” 哪里是她想离开就能离开的，她是孟家的女儿，血肉之躯都是二老给的，不是她可以轻易决定去留。 孟白芷心中想的是要二老接受苏清颜这个人，她不想再让苏清颜和她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她想给苏清颜一个温暖的家。 他们逛了一圈后在一个当铺前停下来，孟珩掐着腰，仔细的看着进出的人，都是抱着宝贝进去，然后怀揣大洋出来的。 “一般来说，送进当铺里的东西都是好物，什么家传宝贝，奇珍异宝那是多的很，不然我们就进这里看看，指不定有你看的上眼的。” “你确定吗？”孟白芷没去过当铺，对这里的事不太了解，有些怀疑孟珩的说法。 “废话，我在北平的时候，经常陪同学去当宝贝，了解的很。” 他的那些同学，有贫有富，给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一个地主家的男生，为了和女朋友谈高档些的恋爱，把家里的宝贝一个一个往当铺里送。 都是他陪着去的，所以他很清楚当铺里收的好东西有哪些，珍品居多。 “那我们就进去看看吧。” 这个当铺是古海城最大的，孟珩和孟白芷进去后，一阵醉人的檀木香扑面而来，让人不由得眯起眼睛享受着，孟白芷感觉连脚下的地板都是散发着清香。 放眼望去，整个屋子里都是古董，掌柜的正坐在柜台那里看着账本，而伙计们在照顾一些客人，都低头盘算所当之物的价值。 “二位有什么需要吗？” 这时，一个穿着青色长褂的小伙计走了过来，毕恭毕敬的看着孟珩孟白芷，脸上堆着笑。 孟珩细细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墙上挂着不少宝贝，就低声问他“小伙计，我们不是来当东西的，是寻东西的，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送给女子的？” 小伙计见这两人穿着打扮不像寻常百姓，应该也是城里的富家子弟，态度更谦恭，笑道“那自然是有的，您二位和我来吧。” 领着孟珩他们穿过大厅，来到了偏房，里面摆满了东西，当真是琳琅满目。 孟白芷进去后，一件一件的看着，遇到好看的还拿起来细细打量着。 “都是好东西，我就慢慢看吧。” “这里的东西都是主人不再回来赎的，掌柜的就把它们集中到这里，倘若它们遇着有缘人，我们便以合适的价格出手吧。”小伙计见孟白芷看的十分认真，心里明白她今日是要拿一件的，耐心的给他们说道。 孟珩也随手拿了几件看看，要是有好的，他也能送一个给古岚，还有快要出世的孩子。 转悠了一圈后，孟白芷挑了一把青玉折扇，上面雕刻的是月宫仙子，清冷如月，一身白衣静坐在桂树上，孤寂的神情让人心疼。 “你要把这个送给她吗？”孟珩走到孟白芷身旁，看着这把青玉折扇，觉得扇中人与苏清颜倒是很相似，难怪孟白芷会选这个。 她抚摸着这把扇子，纤细的手指在碰到仙子的脸时，猛的收回手，她赶紧合上这把扇子，摇头道“我想自己留着，她的礼物嘛，再挑挑吧。” “也行。” 又挑了一圈实在找不到合心意的，她只能抱着一把青玉折扇离开。 而孟珩挑了两样东西。一样是白玉平安扣，送给古岚的，还有一样是古式碎玉风铃，听说是一个僧人留下来的，他打算系在孩子的娃娃床上。 两个人各自带着战利品返回布庄，虽然没有找到合适苏清颜的，但是孟珩却觉得他这一趟来的值。 在半路上，孟白芷突然停了下来，她转身看向路边那围在一起的嘈杂人群。 “大哥，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可能是一些穷苦人卖身葬父之类的吧，最近几天街上总有这样的事。” 古海城这半个月里，常有一些衣衫破旧的人经过这里，说是逃难的，孟珩救济过一些。 还有一些是半路上饿死的，家里人不忍将遗体抛在野外，就扛着，到了有人的地方，宁愿卖身也要弄口棺材将其安葬好。 孟白芷看着那里，心里一阵刺痛，脸色也有些苍白，她扶着孟珩，声音有些颤抖。 “大哥，我们去那里看看吧，若是能帮忙的，伸个手也好。” “小妹，你好像有点不太舒服啊。”孟珩扶着孟白芷，发现她脸色不太对劲，有些担心。 “没事没事，我们去看看吧。” 此时，孟白芷的心越跳越快，她迫不及待的要过去看看，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牵引着她过去。 也不顾孟珩了，她直接小跑过去，往人群里钻去。孟珩见她的样子跟中了邪似的，吓得他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揣到怀里，也跟了过去。 眼前的事和孟珩猜想的差不多，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跪在地上，面前放着一块板子，上面弯弯曲曲的写着一段字。 大体意思是，老妇人的儿子因病死在路上，她想要请哪个好心人赏点钱给她，好买副棺材让他儿子入土为安，她愿意为买家做牛做马。 孟白芷低头看去，老妇人身后确有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有一阵恶臭散发出来，围观的人皆掩鼻讨论着。 “卖身葬父的倒还能给买家提供一个劳动力，这老妇人也快七十岁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哪个缺心眼儿的要她啊。” 一个粗壮的男人站在一旁，捂着鼻子，说着风凉话，旁人也跟着附和着。 孟珩虽然嫌弃他们的冷漠态度，可也无法反驳，这话粗理不粗，现在不管穷人富人都不想家里多个吃闲饭的。 这个老妇人佝偻着身子，瘦弱的样子，只要稍微用力碰她一下就能散架，谁敢带回去添晦气。 可孟白芷却和旁人不同，她没有掩住鼻口，也没有后退，反而慢慢的靠近那个老妇人。 “小妹，你别靠的近，万一她有传染病怎么办？”孟珩见孟白芷举止怪异，连忙把她拉过来，小声的在她耳边说道。 她可撞过一次邪，今日指不定又撞一次，孟珩不敢让她靠近这些莫名其妙的人。 “大哥，我总觉得这个老妇人身上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我。”孟白芷被孟珩拉过来后，感觉心情极度烦躁，抓着折扇的手也紧紧握住。 孟珩警惕着看向这个老妇人，感觉她是不祥的人，拉起孟白芷的手就要离开。 “小妹，别管她了，我们回去。” “不，肯定有事。” 孟白芷刚走了两步，身后的老妇人就捂着胸剧烈的咳嗽起来，还从怀里掉出一个破旧的布包。 落地那刻，孟白芷突然一阵心痛，她一手捂着胸一手拉住孟珩。 “不是，大哥，真的有东西在牵扯着我的心，我们回头看看。” “不准回！”孟珩的态度强硬，她今日怎么回事，开始说胡话了，难道去年那件事又要重新上演吗？ “我就是要去看看。”孟白芷脸色痛苦的甩开孟珩的手，还将手里的折扇扔给他。 然后捂着胸膛返回去，她看到掉落在地上的那个破旧布包，忍着疼痛蹲下身子捡起。 “姑娘，这是我的东西。” 老妇人见东西被人拿走，抬起头声音沙哑的说道。 满是皱纹的脸像枯木树皮一般可怕，眼窝深陷。 孟白芷没有回答她，手指颤抖的打开那散发难闻气味的布包，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后，孟白芷的头一阵眩晕，差点倒地，幸好孟珩赶过来扶住她。 “小妹，这是什么？” “玉簪子。”孟白芷紧抓着它，声音微颤，眼底涌上无尽的伤痛。 这是一根发簪，温润暖玉雕成的玉檀花，上面还吊着滴水坠子，簪体是紫光檀，上面的花纹由金丝镶成，看起来有很多年的历史了。 孟白芷脑海里关于那一片火场里的情形又出现了，她闭上眼，从那可怕的火场炼狱里依稀看到两个身体紧紧的抱在一起。 烈火焚烧她们的身体，外面是漫天的嘈杂声，孟白芷看到火场里，那个簪子从那个女子的发间掉了下来。 它落在下面的一片火海里，却没有被焚烧掉，一直在抖动着，玉檀花的中间散着红光。 之后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孟白芷什么也看不到了，她缓缓的睁开眼，失了魂一样蹲到那个老妇人的面前，举着这个簪子有气无力的问道“告诉我，这个簪子你从哪里得来的？” 老妇人看到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孩脸色惨白，唇间被她咬出了血，被惊了一下，而后她微微低着头蠕动着干裂的嘴唇。 “这是我祖母送给我的嫁妆，具体哪里来的，不知道，太多年代了，真的不知道。” “这是她的，是她的。”孟白芷痛苦的神情越来越明显，她能感受到，这根簪子在寻找自己的主人。 它在自己的手里一直抖动着，很轻微的，只有孟白芷能感受到。 老妇人听不懂孟白芷在说什么，只是紧张的看着她，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姑娘，你要是想要这个簪子，那，那你能不能把它买去啊。我之前去了当铺要卖的，结果人家说这个簪子不详，里面沾了血，没人要的。” 她看的出来，这个簪子和这个女孩有渊源，若是她愿意买走，那么棺材钱就能到手了。 “我要啊，这是她的东西，要还给她的。” 怎么可能不详，孟白芷笑了，嘴角露出一丝痛楚，她拿着这根簪子，吃力的起身扶住一旁的孟珩。 “大哥，你多给她一点钱吧，我买下这根簪子了。” “小妹，这老妇人不是说不详吗？你买回去干什么？”孟珩不能理解孟白芷的做法。 这种东西但凡沾了血，那么就会是邪物，她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孟白芷将木簪放在胸膛，低声道“对于别人来说，它可能是不祥，不过对于她的主人来说，那就不一定了。” “那行吧，不过你买回去后要拿给慧嗔大师看看，若真不详，就丢了。”孟珩听不懂她说的主人是什么鬼，只是当她鬼迷心窍了，先买下哄着她回去再说。 孟白芷知道那不是一场噩梦，是真的存在的，前世那场烈火中其实有两个人，苏清颜，还有她。 她们带着绝望，带着痛苦相拥死去。 今生，她们又遇见了，没有可怕的大火，簪子也回来了，一切都该有个美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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