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海城外，苏清颜和蒂娜正坐在马车里，二人靠在一起，抱着各自的行李，疲惫不堪。 “小颜，过了这一座座山，我们就彻底离开这里了。” 蒂娜拉开帘子，看着外面的山，温声对一旁的苏清颜说道。 “嗯。” 她只是应了一声，而后继续盯着某一处发着呆。 “到时候，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找一个大点的医院，继续做大夫。时间可以让人忘记一切，我们会好的，会像以前那样，开开心心的活着的。” 离开这里，一切都会好的，蒂娜这样麻痹着自己。 而苏清颜一直沉默着，一夜过来，她全然变了一个人。 脸色苍白，眼睛空洞无物，仿佛失了心的躯壳。 她没有思考的能力，没有说话的能力，只觉得全身软弱无力，睡不着也醒不了，浑浑噩噩。 一路上，蒂娜偶尔说一句，苏清颜应一声，很快便到了白山下。 马夫见天色也接近傍晚，便停下马车，对里面说道“二位姑娘，这出了白山要想再找个地方休息，可不容易，现在天色已晚，不如先去山上的寺庙里求一晚落脚吧。” 白山的寺庙是整个古海城外最大的，名唤“碧霞寺”。 古钟常鸣，诵经之声不断，当时去孟府里的慧嗔就是这里的。 蒂娜见远方晚霞映红半空，薄雾浓云掩盖住了这座山，同意了马夫的建议。 “也好，我们就去添点油钱，求一晚休息吧。” 来到寺庙门口，苏清颜抬头看着这“碧霞寺”， 它流光溢彩，雕梁画栋，整个寺院都是古香古色，靠着青山，一派幽静，庄严肃穆的氛围。 蒂娜没有去过寺庙，对这种地方有些陌生，不敢上前。 倒是苏清颜，坦然自若的很，她带头去和那个在门口的小和尚说话。 “小师父，请问慧嗔大师在这里吗？” 小和尚见两女一男过来，开口就找慧嗔，想来是有事，便将手合起，很有礼貌的低眼说道“师叔在禅房和住持谈事，不知三位施主来自哪里，能否告知我一下，也好去通报师叔。” 苏清颜也回了一个礼，轻声道“孟府故人，姓苏。” “好，那还请三位施主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小和尚说完后，便小跑进去了。 “没想到，昔日不听他说，今日却又主动跑上门了。” 曾在孟府见过一面，那时，慧嗔想和她说话，却因为苏清颜态度冷淡，便没有交流。 如今想起，苏清颜不禁自嘲，那个她之前觉得是敛财骗人的慧嗔，其实是看的最透的人，无视神明，活该受罪。 等了不过几分钟，那个小和尚出来了，带着笑意说道“苏姑娘，师叔请您和两个朋友一同进去。” “好，多谢小师父了。” 进入寺院后，苏清颜他们被小和尚带到了一个靠后的院子里，此时，慧嗔正在亭子里等着。 “苏姑娘，师叔说他要单独见您。” 于是，蒂娜和马夫就随小和尚先去了厢房，给他们安排房间休息。 而苏清颜来到了亭子里，勉强的露出笑容。 “慧嗔大师，您好，打扰您了。” 慧嗔看了一眼苏清颜，见她这副模样，大概知道苏孟这二人又重蹈覆辙，步上前世的不归路，笑道“苏姑娘不必多礼，坐下吧。” “多谢。” 坐下后，苏清颜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慧嗔给她泡茶。 “离开这里后，苏姑娘打算去哪里？” 慧嗔直接开门见山，问起了苏清颜的去处。 苏清颜听这话也有诧异，抬起头看向慧嗔。 “大师怎么知道我要离开？” 她还没有开口说呢，这个慧嗔怎么就知道的。 他轻声笑了一下，道“当初你带着心来，遇上了孟家小姐，续起前缘，如今在古海城里失了心，断了这孽缘，那就是要离开了。” 缘起缘灭，都由心生，慧嗔看得出眼前这个女子的心已死，自然知道她选择了逃离。 苏清颜苦笑了一下，细细的品着慧嗔为她泡的茶，不知苦甜，只觉得哭哑的喉咙处一阵疼痛。 她皱了一下眉，放下杯子，问道“大师，是否真的有前世？” 之前不信，可后来孟白芷那绝望的声音让她怀疑了，她们两个，是有前世。 而孟白芷就是因为前世的种种回忆，饱受折磨，才不愿再和纠缠在一起。 “信，便有，不信，便没有，经过这件事后，你信吗？”慧嗔又将问题抛给了苏清颜。 他不想说太多复杂的东西，求佛的人，他见得太多，说的也太多，最终都是让他们自己参悟。 那些悟出来的人，一时明朗，而后自然继续错下去。 今日苏清颜来找他，全因死了心，说多也无用，只能让她自己悟。 信吗？苏清颜低下头仔细的思考着，在信和不信之间徘徊不定。 过了许久，她抬起头“信了，就能放下吗？” “那你想放下吗？”慧嗔笑问。 孟白芷都放下了，话说的那样决绝冷漠，她又有什么资格放不下。 苏清颜咬着唇，回道“放下吧，不想再继续陷入无限轮回的痛苦中了，放过她，也放过我自己。” 是的，只有彻底放下了，这执念才不会继续下去，苏清颜累了，不想再继续纠缠不清。 她感知不到前世的记忆，不过从孟白芷那痛苦的表情中，她可以知道，前世再前世，她们两个经历的痛苦是让人绝望的，深深痛恨的。 “如此便好。” 慧嗔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他给苏清颜念了一段经文，给她放松一下心情，同时也是再给她做心理暗示，让她能够明白放下那就是要彻底一点。 因为这执念不是一个人的，而是两个人同时有的，太深，太深。 夜深，整个白山都沉浸在浓浓的夜雾中。 苏清颜靠在床边，听着外面的风声，盯着桌子上摇曳的烛火静静的发着呆。 明日，她就要彻底离开，从此不再回来，过往表示过往，无需怀念。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内心深处还是有些痛苦，这是孟白芷送给她的簪子，上面是温润的玉檀花。 她说过会戴着它，给孟白芷看的，却从来没有实现过这话，也无法实现了。 过了一会儿，苏清颜伸开酸痛的腿，从床上下来，走到镜子前坐下，理了理自己黑墨般的长发。 “挽起青丝，当做最后一次的诀别罢。” 长发挽起，镜子中的她小心翼翼的将发簪插了进去，简单的发髻，当真像古画里的女子。 苏清颜露出一丝笑容看着自己，却在镜子里看到了玉檀花中闪着红光，她眉头轻蹙，慌忙的拔下簪子。 当她把簪子捧在手里那一刻，泪水流了下来，滴在那发出红光的玉檀花中，红光投进面前的镜子里。 相从心生，镜子里，火光漫天，苏清颜像是被人牢牢的按住，趴在镜子前动弹不得。 旁边的房间里，蒂娜也睡不着，一直在看书，大约看了半本左右，她听到隔壁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泣声，慌忙的扔下书跑了出去。 “小颜，你怎么了。” “苏姑娘，出什么事了，快开个门啊。” 蒂娜和马夫同时出来，跑到了苏清颜的门口，拍着门着急的大喊着。 里面没有作答，只有让人痛心的哭泣声，悲伤从里面蔓延出来。 马夫见门不开，把蒂娜扶到一旁，准备踹门，刚起跑准备冲过去，一个小和尚过来拉住了他。 “施主，不要去打扰她，师叔说了，痛苦是必然的，苏姑娘若是放下了，自然要经历这一过程。” 蒂娜瘫坐在地，低声呢喃道“曾经的痛苦就是由更痛的经历来磨灭的。” 就让她痛一番吧，没有人知道，苏清颜经历过什么，无法感同身受的，不去插手是最好的选择。 有生灭心，有相续心。 黎明微光起，碧霞寺被第一缕天边的光芒眷顾时，苏清颜从房内平缓的打开门。 在外等候的蒂娜和马夫刚抬起头，皆惊讶的捂着嘴，蒂娜的眼睛更是因心痛留下了泪水。 “小颜，你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走吧。”她抬头说道，声音如同寒潭深处的冷水，亘古不变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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