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还是那么做了……”老侯爵放下手，唇上的胡须颤动了下，“只是我也没想到他们会那么大胆，真的在众目睽睽下对一个伯爵下手……”</p>
“因为他们找到了一个理由，一个更加适合处决一位伯爵的'盟友'。”</p>
顶着老侯爵震惊的目光，利昂娜淡淡道：“我想，那天负责威胁男管家霍顿、让他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的，应当是维尔薇特公主殿下。”</p>
第358章 </p>
358</p>
没有什么比一位王室成员开口更有分量。</p>
更何况维尔薇特公主是国王陛下的亲姑姑, 如此接近的血缘关系更增添了说服力，也对霍顿这个小小的男管家更有威慑力。</p>
而为什么要把毒下在“丰收之酒”中,道理就更简单了。</p>
一个是按照传统，那杯酒是需要在场每一个人都喝一口，下在那里会相对减少坐在餐桌边的客人们的嫌疑……而第二点也许会带着些阴谋论，但在利昂娜看来，可能性丝毫不比第一个理由小。</p>
当时弗鲁门家的两个孩子都满十五岁了，正好是可以出入社交界的年龄。</p>
除了她作为弗鲁门家的小姐要开始参加一年一度的庞纳社交季外，她的兄长也是时候作为怀特伯爵的继承人出入一些正式场合了。</p>
因为利昂哈特的身体常年不太好,除了假扮成他的利昂娜在公学里待过两周,他几乎没有与外界的同龄人有什么来往——这就导致那时候的“利昂哈特·弗鲁门”在外人的印象里一直是个非常模糊的形象。</p>
而一个没有接受过马黎精英教育的少年，一个由拉塞尔·弗鲁门亲手教育长大的伯爵继承人，他的思想会偏向哪边简直不言而喻。</p>
既然产生“危险想法”的怀特伯爵要铲除,那顺便杀死一个也许继承了他想法的继承人也是一种更保险的做法。</p>
至于“莉莉娅·弗鲁门”，这个什么都不知道、在一天之内便要失去所有依仗的可怜女孩，他们愿意给予她适当的怜悯，所以当时维尔薇特公主才会出声制止“弗鲁门小姐”喝下毒酒。</p>
然而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弗鲁门家的双胞胎居然如此大胆, 竟然敢在狩猎季这种正式场合公然对调身份。</p>
又有谁能想到, 本该被“放过一马”的“弗鲁门小姐”死掉了，反而是常年宣称“体弱多病”的“伯爵继承人”活了下来。</p>
可机会错过就是错过，那些人就是再大胆也不敢继续对幸存下来的伯爵继承人动手, 更不要说后来“他”还获得了玛格丽特公主的保护……所以后来他们也只能用“没有愿意做推荐人”卡住“他”，尽可能拖延“他”继承爵位的时间……</p>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呢？”</p>
“拉塞尔的结局你已经看到了, 如果你继续走他的老路, 只会得到相同的结果……”</p>
莱勒科侯爵摇摇头，眼中满是无力和悲伤：“他们已经成功过一次,你把他们逼急了未必不会再来第二次……可你有什么呢？如果连你都死了，连愿意为你追究的人都没有了……”</p>
“你就听我一次，放弃吧。”</p>
“为了你的父亲，为了你的妹妹……你不要再执着于这件事了……”他说道，“拉塞尔那样爱你，他如果还站在这里，也不会希望你用自己的性命来给他们复仇……”</p>
所有事已经说开，莱勒科侯爵的劝说词几乎没有变，语气却比之前都真情实感。</p>
利昂娜相信他说这些确实是发自真心，是从一位长辈的角度劝说自己……</p>
可即使如此，即使如此，她还是……</p>
金发青年忍不住掩嘴咳嗽起来，原本还有t些惨白的脸色都因为剧烈的咳嗽变红润了些。</p>
“我明白……咳……我知道您的意思了……”</p>
“不过我很好奇，您之前说的一句话……”</p>
咳嗽缓过来后，她突然转了一个话题：“您说我父亲的提案'太激进了'，却没有全盘否定……那我可不可以认为，您其实也赞同他的方向，只是对其中要用的'力道'并不赞同？”</p>
莱勒科侯爵大概没有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沉默半晌后还是点了点头。</p>
“任何改革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就像税收，你不可能因为觉得税率不合理就简单粗暴地调高或调低税率，这样只会导致人们的集体抗议，严重的话还会引发流血事件，历史上这种事可并不少见。”老侯爵试图向眼前这个固执的年轻人解释清其中的道理，“而且即使出现严重的流血事件，你想要改变的事也不一定会真正解决……看看百年前罗兰的那次革命，有多少人因为他们心中的'正义'被推上了断头台？他们连国王都杀了！结果呢？现在的罗兰变成百年前那些人想要的模样了吗？”</p>
利昂娜再次轻咳两声，同时摇头：“可到底是有了一些改变……至少他们的当权者可以切实明白，如果对人民的压迫到达极限会产生怎样的后果……既然我们都看到了，也该明白，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大革命未必不会再次上演……”</p>
“利昂哈特！”莱勒科侯爵厉声打断她的话，警告道，“不是所有话都该说出来，你这样实在是……”</p>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界定标准我很清楚。可是侯爵阁下，有些难听的话总要有人说出来。”</p>
利昂娜抬起头，静静注视着对面的老人，一字一顿道：“我不说，你不说，所有人都不说，所有人都装聋作哑，那事情就永远无法得到解决。”</p>
“我赞成您说的，如果能避免严重的流血事件，将改革的进程拉长也不是不可以……可没有'开始'，一切都只是空想……”</p>
“马黎议会内的办事效率您比我更清楚。看看他们对莱姆河的治理就知道了，如果不影响到他们的生活，也许现在他们还不会下定决心去重修下水道……”</p>
她忍着喉咙中传出的痒意，脸上露出一个苦笑：“我不明白，侯爵阁下……您为什么有那样的自信，觉得他们会在全面冲突爆发前选择让渡出自己的利益，主动按下'开始'的按钮？您为什么会觉得……如果一个比父亲更保守一点、不那么激进的人出现，想要'开始'时，他们不会再次下手呢？”</p>
“没有牺牲就没有进步……他曾经说过，如果是为了创造更好的未来，他愿意为他坚信的东西献出生命……”</p>
低声重复起这句话，利昂娜只觉得十分讽刺，直接向后靠进沙发中。</p>
“可惜，他最后什么都没能改变。”</p>
沉默再次在房间中蔓延开来。莱勒科侯爵张张嘴，却无法吐出一个字。</p>
直到最后他也没能给出一个答案，找了一个借口后便匆匆离开。</p>
利昂娜看了眼那堪称落荒而逃的背影便收回视线，整个人裹着披毯彻底倒进沙发里，双眼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p>
“……回纽克里斯吧。”</p>
“'谢莉琳小姐'还在生病，你不能离开太久……”</p>
沉默半晌后她小声呢喃道，像是跟波文说明又像是在自言自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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