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昂娜回忆了一下刚刚的场景,脑中却闪过上午时的某个片段,视线不由落到前方那道肩膀宽厚的背影上。</p>
“…………”</p>
“说起来,我之前听一位格雷郡的酒馆老板说起过冬打雷的事,好像跟芬顿医生说得很像。”</p>
利昂娜转头看向波文,没有刻意压低或放大音量,只是用正常的声音说道:“他说那是在四十多年前的一个创世节前夜,大概是中午的时候,一道闪电突然从山坡另一边划过,照出两个在山坡上骑马跑过的剪影……”</p>
“你说什么?!”</p>
正准备踏进餐厅的汉拿公爵突然停下脚步,转身三两步走到利昂娜面前,问题像是连珠炮般蹦出来:“具体是哪一年?是谁看到的?真的看清了吗?”</p>
最后一个问题吐出口,老公爵的理智总算回来了一点,眼中也慢慢爬上一股狐疑:“你该不会是胡编的……”</p>
“是一家建在格雷郡南希尔火车站附近的酒吧,我记得酒吧的名字叫'红帽子'。”</p>
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利昂娜抬眼对上那双苍老却凌厉的眼睛, t缓慢却清晰地说道:“这件事是那位老板自己在闲聊中说的,我当时没有做任何引导。不过他究竟是哪里的人我并不清楚,您要是怀疑可以亲自去找他确定。”</p>
一旁围观的波文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突然开始对话,又突然终止对话,最后那位年龄颇大的老公爵居然没有进入餐厅,反而大步朝反方向走去。</p>
“这、这是怎么了?”波文惊讶地看向自己的雇主,“他这是要去哪……”</p>
利昂娜用一个噤声的手势止住他的问题,同时又向站在餐厅附近的听差表示自己想要回寝室用餐了,请他们把食物送到楼上。</p>
经过这样的波折,客人们想要回屋用餐完全可以理解,听差立刻答应了下来。几乎是在两人回到套房后不久,饭菜就跟着送到了。</p>
“……现在您能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吗?”</p>
等到庄园的听差摆好饭菜离开,波文关上房门走回来,立刻抛出自己最在意的疑问:“你说的那什么冬打雷为什么会让汉拿公爵那么在意?”</p>
利昂娜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招呼起一直静静站在一边的谢尔比过来一起吃饭,等后者坐下后才说道:“我以为你会更在意西米勒斯先生的心脏病为什么会突然发作。”</p>
波文:“大概是被吓到了吧?刚刚那道闪电落下的位置离庄园挺近的,他要是本来就害怕雷声,被那么吓一下也有可能引发心脏病。”</p>
“唔,是有这个可能……”利昂娜一边说着,一边瞥到谢尔比正准备去拿已经被自己吃过一半的炖鳟鱼,立刻伸手制止,同时把还完整没有人动过的那一份递过去,“不过我另外有个猜想,目前还摸不准,估计明天才能知道。”</p>
“…………”</p>
自己的问题没能得到解答,但波文此时的注意力已经被成功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p>
“……那是我的鱼,您怎么能……”</p>
波文指向谢尔比手里的盘子,不可置信地看向利昂娜。</p>
后半句被他吞下去了,可充满控诉和委屈的声音已经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p>
“他都一天没吃东西了,你好意思让他吃剩饭?”利昂娜推了下波文面前的盘子,“再说还有这么多,你要是吃完自己那份还没吃饱,我的鸽子派可以给你。”</p>
干脆利落解决完分饭上的问题,利昂娜端起自己的那份土豆汤喝了一口,顺便询问谢尔比今天在房间内的“收获”。</p>
“如您所料,西米勒斯先生确实悄悄进入房间,翻动了您的随身物品。包括您和利文朗先生的行李箱,以及衣柜和书桌内都有被翻找过的痕迹……”谢尔比这么说着,又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一张面值十金币的纸钞,放到桌面上,“我在他进门五分钟后从浴室出来。他一开始还很慌张,但看到是我就松了口气,还问我要不要跟他做一笔交易。”</p>
“五分钟,他动作倒是挺快的……”</p>
利昂娜嗤笑一声:“就是出手真小气,十金币就想买通我身边的人?”</p>
“……也许是觉得我不是利文朗先生,比较容易被收买吧。”谢尔比中肯评价道,“而且我觉得他应该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更有可能是想要通过我给您传递一些错误信息。”</p>
这确实是一个概率更大的可能。尽管皮科沃兹·西米勒斯看上去自大而无脑,但这未尝没有可能是一种伪装。</p>
轻视对手永远是大忌,盲目的自负也并不可取……即使这次玛格丽特公主给她的任务不算难办,但那也不是她掉以轻心的理由。</p>
“既然他已经递出橄榄枝,你就去抓一下。就算是错误的信息也有自己的价值。”利昂娜思索片刻后作出决定,“不过也不用太着急,也不用太主动,等他主动来找你再说。”</p>
谢尔比对此没有意见,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p>
三人吃完晚餐时已经即将八点半,利昂娜看了眼屋内的钟表后便走出房门,叫听差来收拾碗碟,自己则自顾自走到二楼的东侧。</p>
阿梅希斯女侯爵自从意识不清后作息就是乱的,有时候中午起床有时候半夜起床,清醒的时间也时常会变化。</p>
为了配合女侯爵那令人头疼的作息,女管家安排了好几位女仆轮流照看,保证女侯爵身边总是有人。</p>
最近女侯爵的作息都是晚上七八点起床,上午十点左右入眠,目前来看还算规律。</p>
所以利昂娜也像之前两天那样来到庄园主人的寝室门口,希望今天能在睡觉前陪陪自己的老师。</p>
令人欣喜的是,女侯爵今天的状态很不错。她一进门就说对了她的名字,并牵着她的手说了很多话……如果对方没有把自己当成十岁的孩子,利昂娜真会以为她恢复正常了。</p>
听着女侯爵口中一遍又一遍说出“利昂娜”这个名字,利昂娜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可之后适应了之后又有些恍惚。</p>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会如此频繁地呼唤自己的名字了……为了不会在情急之下说错名字,波文和梅太太即使在私下也会称呼她为“利昂”而非“利昂娜”。出于同样的谨慎,玛格丽特公主也很少这样称呼她。以至于近四年中只有这么一次,她可以如此正大光明地、在公开场合中听着别人呼唤自己的真名,而自己也不需要做出任何解释。</p>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会连听到自己的名字都感到害怕了?</p>
过去伪装成兄长、以对方的名字和身份在外行走只是为了查清父兄的真实死因。</p>
现在她已经得到答案,已经达到目的……那接下来,她难道还要像现在这样、继续披着伪装的外皮生活下去吗?</p>
“……利昂娜,利昂娜?你在听我说话吗?”</p>
那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将利昂娜的思绪从半空中拽回,等她回过神时,立刻对上一双充满慈爱的蓝灰色眼眸。</p>
“可怜的孩子,你一定是太累了。”女侯爵像对待孩子一样摸了摸小弗鲁门先生的发顶,温声道,“回去睡觉吧,现在也是时候了,小孩子要多睡觉才能长高……”</p>
尽管利昂娜还想继续与女侯爵多说些话,但对方固执起来也很不讲道理,以“现在已经是好孩子的睡觉时间”为由,坚持让身边的女管家把“利昂娜小姐送到床上睡觉”,弄得女管家和利昂娜都有些哭笑不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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