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听完她那干巴巴的回答，乌尔里克二世脸上的微笑面具也终于维持不住了。</p>
“好吧，看来你是真的很不喜欢寒暄。”</p>
男人无奈地耸了下肩，在餐刀的辅助下取出瓶口的软木塞，分别在面前的两只空杯中倒上五分之一的酒液。</p>
“听说玛格姐姐最近和沙罗公爵夫人走得很近……她有跟你说是为了什么吗？”他将酒瓶放到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p>
“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夏洛蒂摇头道，“大公主殿下从来不会跟我说这些事。”</p>
“可我听说，你答应会在社交季正式开始前接受公爵夫人与另外两位女士的谒见。”国王不依不饶地追问道，“还是说，是玛格丽特单方面为你决定了这项行程？”</p>
夏洛蒂看着面前还冒着热气的浓汤，突然感觉胃中一阵恶心。</p>
她伸手将那盘汤推得远了一点，直到再也闻不到那股奶油味才停下来。</p>
“原来您是说这件事……这个大公主殿下确实跟我提起过，不过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您突然说起我没有反应过来……”她用手帕捂住口鼻轻咳了两声，这才继续说道，“您知道的，自从我来到马黎后原本跟在身边的人都离开了，后来因为……生病，也没来得及挑选侍女，所以之前我拜托了大公主殿下帮我挑选几位适合做我侍女的人选……正好沙罗公爵夫人的两位亲戚比较符合条件，这才会让她们提前来与我见上一面。”</p>
不谦虚地说，沙罗公爵家的姻亲简直遍布大半个王国的贵族圈，与他家沾亲带故的亲戚数不胜数，国王本人都能算一个，这样的回答根本无法确定那两位年轻的女士究竟是谁。</p>
但乌尔里克二世似乎对那两人的身份并不关心，反而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选侍女了？”</p>
“…………”</p>
“我以为，这是我作为王后该有的权力。”</p>
夏洛蒂终于抬起头，一双眼睛沉沉看向对面：“教授我马黎语和礼仪的老师都认可了我现在的能力，我已经可以作为马黎的王后出现在公众面前……那我身边就不该只有两名女仆，我需要更得力的帮手。”</p>
咣当————</p>
餐刀掉到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可桌边的两人没有谁率先从这场对视中移开视线。</p>
“……你真是变了，夏洛蒂。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一年变了这么多？”</p>
沉默过后，依然是乌尔里克二世率先打破宁静，朝自己的妻子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还是你觉得，因为你已经怀孕，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吗？ ”</p>
“是您每次都来得很突然，又走得太匆忙。”夏洛蒂平静与他对视着，先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后才继续答道，“您不会对我怎么样。不但是因为您的继承人在我这里，也因为帕鲁本那边的矿场还没有结束挖掘……”</p>
“很遗憾，挖掘就快要结束了。”</p>
“那个矿场中的结晶矿并没有最先预估得多，我们可都是被你那个好父亲骗了！”</p>
看到女人的瞳孔因这个消息骤然放大，乌尔里克二世忍不住大笑出声。</p>
“我们都被骗了……不管是你和我，保皇党人，还有布莱恩那个蠢货！”</p>
“他们以为这场联姻能给马黎换来至少每年三千立方米的结晶矿，预计开采八到十年，结果这才过去两年就要挖到底了！”</p>
男人大笑着交叠起双腿，顺手拿起酒杯。</p>
“这局棋中大家都是输家。只有你的父亲，帕鲁本大公，他用一个女儿和小型的结晶矿就换来了马黎这个盟友，他才是真正的赢家。”</p>
“他已经得到他最想要的东西——技术和宝贵的休养时间。只要马黎的挖掘队还驻扎在边境，帕鲁本就能继续积蓄力量，准备迎接下一次大战。”</p>
“至于你……如果马黎能继续遵守承诺，维持联姻，那对他最有利。而如果我们撕毁联姻也没关系，至少他还能从道德上谴责我们。而马黎政府也确实无法真的放下脸面承认他们拿国王的婚事做了一场交易，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p>
欣赏着夏洛蒂那张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乌尔里克二世仰头将杯中金黄色的酒液一饮而尽。</p>
“承认吧，夏洛蒂。在他选择把你送出国门的那一刻他就放弃你了。”</p>
“所以也不要再试图向他们求助，谁也改变不了你现在的处境。”</p>
有那么一刻，夏洛蒂感觉自己的时间静止了。</p>
她看着面前的餐盘，看着摆放在餐盘两旁那有着狮头图案的刀叉，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看着衣服上的纹样，突然有种可笑又荒唐的感觉。</p>
她紧紧攥着双手，直到手指都变得麻木起来才缓缓张开。</p>
两只手掌的皮肤细腻白皙，两年前在仪式上意外割到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可她的鼻尖似乎还能捕捉到那股血腥味……</p>
恍惚中，夏洛蒂似乎又看到了两年的那一幕。</p>
那时她记得最清楚的是父亲和兄长们脸上的笑容，他们鼓励的话语和拍在她肩膀上的手。</p>
而母亲，直到离开前都一直被她忽略的母亲……她的表情，她的眼泪……她明明是那么重视自己形象的人，却在仪式上悲痛到昏过去……</p>
原来他们真的都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啊……</p>
乌尔里克二世一点点饮下酒杯中的酒液，视线却始终没有从桌对面那人的脸上移开。</p>
两年过去，曾经属于少女的天真和稚气已经完全从她的身上褪去，就像花朵凋谢后的树枝，软嫩的树皮随着颜色转深也变得更加坚硬，失去观赏性的同时也变得更加能抵御狂风和暴雨。</p>
一个出嫁后却没有母家做支撑的女人会变成什么样，他再清楚不过。</p>
因为他的母亲，凯斯塔姆的玛丽公主就是最好的例子。</p>
最开始，年轻的玛丽公主会嫁给已经年过四十的乌尔里克一世也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政治联姻。那时的凯斯塔姆王国也与现在帕鲁本大公国一样，想要用一个公主换取一定的利益。</p>
不同的是，他的父亲比当今内阁更加强势。乌尔里克一世从不会因为个人的情感就放弃本该落到嘴里的肥肉，尤其是在抢夺殖民地上，马黎的国王才不会因为“亲家”这种可笑的理由放弃即将到手的利益。</p>
把凯斯塔姆在南陆西海岸经营多年的殖民地占为己有对马黎王国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步。直到现在，那些优质港口都在航运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p>
凯斯塔姆王国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后自然不愿意继续与马黎交好，而在其中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的玛丽公主自然而然也被自己的母国放弃了。如果不是双方还要保持面子上的和谐，两边的王室估计连一年都不会通一封信。</p>
乌尔里克二世曾听自己的保姆说起过，他的母亲玛丽公主曾经也是个天真活泼的姑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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