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四日，今上在三司上奏的史鼐案题本上御笔朱批：准奏，着褫夺保龄侯府世爵，追夺过往恩荣，革职抄家。 消息传回荣府，贾母当场便哭晕了过去，保龄侯府除名了，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是保龄侯府出身的侯门贵女，唯一的身份就是荣国夫人。</p>
贾琮对此早有准备，请叶天士来给她诊了脉，开了药。</p>
这个结果完全在他控制当中，请孔星河出手，确保史鼐翻不了身，而老保龄侯史公留下的铁券和北静王等人说情，足以保他一命。</p>
如此，老太太也不至于太过伤心，贾琮很“体贴”地照顾了老人家的承受能力。</p>
“宝玉，你们好生照料老太太。我送叶先生。”</p>
“是。”</p>
贾琮陪着叶天士出来，低声道：“叶先生，老太太可有妨碍？”</p>
叶天士叹道：“老夫人年近八旬，又闻噩耗，心神俱震，悲则气消，三焦气机滞塞，运化无权，不啻大病一场。</p>
幸而老太太平日保养得宜，根基甚好，服用几剂补益心脾、安神理气的药，应可好转。只是往后切不可大喜大悲，否则恐有大患。”</p>
贾琮点点头，拱手道：“多谢先生。”</p>
虽然他现在并不计较老太太以前的作为，也愿意她老人家安度晚年，却也不会为了她而改变既定的政治策略。</p>
这是世家大族的老夫人应该面对的甘苦，天底下没有只享福不吃苦的贵妇，皇后都不行。</p>
贾琮不会去当圣母，能承受就继续高乐，不能承受也只能去见先荣国公了。</p>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外如是。</p>
“对了，先生如今在济安堂可还好？带了几个学生？”贾琮笑道。</p>
叶天士笑道：“蒙国公爷关照，一切都好，每日能诊贫苦病患一百余人。在太医院挂了医士的名，带了四五个少年，白天接诊，晚上授业。”</p>
“好好，叶先生桃李满天下指日可待矣。俗话说，不为良相，即为良医。千百年后，恐怕叶先生的大名比宰相还响亮得多。”贾琮笑道。</p>
叶天士忙连声谦逊，贾琮于他有知遇之恩，他由衷感激。</p>
“若有什么为难之事，尽管来找我。”贾琮笑道。</p>
“多谢国公爷。国公大恩，学生万死难报。”叶天士深施一礼。</p>
“先生太客气了。”</p>
贾琮笑着送他出门，忽见程灵素闪身出来，低声道：“西域军情。”说着呈上一支才从鹰腿上解下来的竹管。</p>
贾琮目光一凝，接过竹筒返回书房，又请庞超来商议。</p>
查过封口火漆无误后，贾琮打开细细看去，上写着：</p>
官军连战连捷，先后克复吐鲁番、喀喇巴尔、迪化、昌吉、呼图壁、玛纳斯等地，士气高涨。</p>
三月十一日，南安王命史鼎率五万众为前锋，直扑伊犁河谷，自坐镇迪化，分兵驻守喀喇巴尔、吐鲁番一线，以防南面之敌袭扰后方。</p>
又命一偏师轻装南下，穿山中小径，折而向西，合击伊犁。</p>
贾琮看了看地图，把情报递给庞超，剑眉紧锁，战事如此顺利，难道南安王真的用兵如神？还是敌人太过脓包？</p>
“先生以为如何？”贾琮虽也曾纵横沙场，但如今身在后方，也判断不了前方局势。</p>
庞超摇摇头，道：“琮哥儿，你是军中大将，你都看不明白，我哪有什么高见。</p>
不过，前儿传来消息，说伊犁河谷一带数十年前便被罗刹人侵占，经营日久，南安王舍三股新寇，而先取强敌，殊为不智，恐更生变数。”</p>
贾琮缓缓点头，道：“罗刹国国力强大，贸然与他开战，打赢了还好说。</p>
若僵持起来，甚至使得罗刹人和阿布赖、白衣军等勾结起来……那就更麻烦了。”</p>
庞超道：“这是其一。最紧要处，若拖得久了，罗刹国必派使节前来施压，朝廷征伐些流寇反贼强盗，那是理直气壮，可若要骤然与罗刹国开战……</p>
恐怕今上并朝堂诸公并没有这个打算。即便要开战，也要谋定而后动，先吃肉后啃骨头。”</p>
贾琮悚然一惊，道：“这个道理南安王不会不明白，为何竟不管不顾去捋虎须？</p>
朝廷给他准备的钱粮可不是打罗刹人的，若有闪失，他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p>
狗贼竟好大喜功至此，拿国运博自己的军功么？”</p>
庞超道：“急于立下盖世奇功，入主军方，这固然是四位王爷的谋划。不过更主要的意思还是养寇自重！</p>
故意先放着西域各部反叛头人、阿布赖、白衣军等软柿子不打，先去撩拨罗刹人，不管打不打的赢，罗刹人必有回应。</p>
届时西域局势更加复杂严峻，二十万大军摆在那里，绝不可能无功而返，朝廷也好、今上也好无论如何也不会不败而退。</p>
所以么……钱粮辎重必定会源源不断送过去。</p>
等什么时候，南安王爷觉得时机成熟了，再一鼓作气把西域打下来，到那时西域是谁家的西域，就难说得很了。”</p>
贾琮听得瞠目结舌，半晌冷笑道：“王爷党竟想得这么远了？原来他们不单想要重返军中，更想借机霸占西域这块地盘！嘿，胃口不小。”</p>
庞超笑道：“朝堂争斗，走一步看三步，寻常事耳。</p>
四位王爷此举，一是重掌兵权；二是支持大皇子；三是借朝廷的力，一口吞掉西域地盘。</p>
仗着山高皇帝远，谁都拿他们没办法。我也是直到今日才想明白，不得不说，北静王等人相时而动、当机立决，不可小觑。”</p>
贾琮冷笑道：“他们却万万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皇后早有定计。</p>
前儿我进宫请安，皇后暗中问了此事，我按先生的意思回说本安排了甘肃总兵刘杰峥，哪料却被南安王误打误撞先参倒了，推脱了过去。</p>
皇后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不信，却也没再理论，想来她另有后手。”</p>
庞超点头道：“要想打胜仗不容易，想打败仗却是易如反掌的。</p>
这个理由虽说合情合理，却不可能骗得过皇后去，之所以不理论，不过是给你面子，未来还有用你的地方，不便因小失大。”</p>
贾琮叹道：“想来是如此。如今我都不知道是应该希望皇后成功还是失败了。”</p>
若是成功，兵败如山倒，凭空折损二十万人马。</p>
若是失败，意味着南安王的谋划可能会成功，西域局面就更恶化了。</p>
算来算去，吃亏的都是国家和朝廷。</p>
庞超叹道：“皇后也罢、南安王也罢，只管自己得利，何曾为国家考虑过，果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p>
“先生说的是。”贾琮也叹了口气，旋又振奋精神，道：“先生放心，琮绝非此辈。”</p>
庞超摇头，笑而不语。(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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