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七号,是徐青桃生母徐舒音的忌日。
徐青桃的家庭背景,陈时屿高中的时候就猜到过一点。
只知道她每次在填表格时,父母那一行都是空白的。
她也没问陈时屿是怎么知道的,作为恒嘉的董事长。
要调查自己妻子的身世背景,简直是勾勾手就能做到的事儿。
陈时屿自然的接过她手中的捧花,放在了后座。
直到陈时屿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徐青桃才问了一句:“赵助理没来吗?”
陈时屿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我记得,丈母娘应该就只有我一个女婿吧?”
徐青桃:“。”
哦。
虽然已经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了。
但是说出来,徐青桃的心还是微微动了一下。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陪她一起去看徐舒音。
坐上车后,没等陈时屿开口,徐青桃就轻声道:“去平海湾港口。”
陈时屿顿了下,垂眸:“平海湾好像没有公墓?”
她沉默了会儿,继续:“我妈妈没有埋在公墓里。”
徐舒音出生于一个南方的小岛,最后在一个北方肃杀的城市里悄无声息的离开。
人们说把骨灰洒在海里,灵魂会顺着海水的方向回到自己的故乡。
她记得徐舒音离开之前拉着她的手,让她不要哭。
“把妈妈留在海里,妈妈想回家了。”
“以后。以后我的桃桃就是一个人了。”
以前觉得难以启齿说出口的话,面对他时,好像有了无限勇气:“那时候没有钱,买不起公墓的位置。”
话音一落,车厢内就陷入了沉默。
其实也不是没有钱,而是徐舒音不舍得把钱花在自己身上。
她病逝后,保险公司赔了足足二十万,徐舒音一分没动,全都交给了自己妹妹。
那时候徐青桃不知道二十万是什么概念,但在徐舒音的眼中,这二十万足够让徐青桃读完高中,再读大学,还能负担得起她学舞的费用。
她吃的很少,穿得也都是程嘉怡不要的。
可即便如此,到了小姨手里,似乎短短三年不到,就转告了徐青桃,那笔徐舒音留下的抚养费已经用的一干二净了。
后来她就成了小姨口中在他们家白吃白喝的拖油瓶,没有人要的小野种。
空气有些发闷,徐青桃稍微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八月之后应该就要入秋了,风变得冷冷地。
外面的风景从云京市中心的高楼大厦,再到郊区低低矮矮的平房,和大片未开发的荒地,最后才到了平海湾。
整个云京最靠近南方的地区。
宾利停在平海湾的港口。
这是一个到现在为止都没怎么被开发的入海口。
徐青桃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就停了下来。
因为地势原因,为了防止涨潮倒灌进居民区。
平海港口修葺着高高的堤坝,一直延伸到水面中,好像要带人走进海底一般。
浅海的海水应该是湛蓝的。
但或许因为今天天气阴沉的缘故,海平面的天空压得很低,海水蓝的发黑,像个吞没人的漩涡。
长长的堤坝上只有徐青桃形单影只。
海风吹过她的头发,就好像,海水吞没的人是她。
又或者,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她就要变成泡沫。
冷不丁与多年前的一幕重合。
陈时屿心脏骤然收紧了一瞬,然后拉住了徐青桃胳膊。
正在放花的徐青桃一愣,转过头有点茫然地看着他:“怎么了。”
陈时屿顿了下:“没怎么。”
他看了眼前面:“别走的太远了,容易落水。”
徐青桃心想她又不傻,还能自己直接走进海里去吗?!
不过转念一想,发现陈时屿好像在关心她,心情又变好了不少。
“我就放一下花。”
白菊的花瓣已经被海风掀起,掉了一两支进水里。
陈时屿忽然开口:“不介绍一下?”
徐青桃一愣,才意识到他什么意思。
顿时,有点尴尬。
怎么回事时小屿,这个时候玩儿尬的吗?
尽管如此,徐青桃犹豫片刻,还是磕绊地开口:“妈,我结婚了。这个是,呃,我的——我的。”
陈时屿慢条斯理:“老公两个字是烫嘴吗?”
徐青桃:“……”
徐青桃:“就是这样。”
过了会儿,徐青桃开口:“你干嘛突然要介绍啊。”
天哪,尴尬死小桃老师了。
“当然要。”陈时屿理直气壮:“我总不能无名无分的跟着你吧。”
徐青桃:“。”
“现在有了名分,我以后就来这里告状。”
“。”
时小屿你这人真的很无聊!
懒得和他的幼稚拌嘴。
安静的在堤坝边上站了会儿,徐青桃忽然在内心默默地补充了一句:他很好,我很喜欢他。
顿了顿,垂下视线。
把另一句藏在内心深处。
我现在,好像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
回去的时候,大概感觉气氛太沉重了,徐青桃岔开话题:“我记得平海湾这边好像有烟花棒可以卖。”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徐青桃还真想起了这么一回事儿。
她高二有一次来平海港看徐舒音,就记得石滩后面有人放烟花。
是那种立在地上的烟花棒,漂亮的火星高高溅起,充满着生机盎然的鲜活。
她记得很牢。
因为当时堤坝还没有修建的很好,并不是这样的水泥地。下面有一大片的石头滩,走在尖锐的石头滩上面,脚都被锋利的石头给割出血了,海水一泡又疼又痒,比小美人鱼化出人类的双腿走在刀尖上的感觉都疼。
上回陈时屿生日的时候徐青桃就有点手痒想玩烟花了。
这次想起,立刻拽着他到处找卖烟花棒的地方。
徐青桃今天没穿高跟鞋,所以比他要矮上二十公分。
他单手插着口袋,任由她拽着走路,身体的中心在后面,闲闲地跟着她。
功夫不负有心人,问了好几个超市,终于在一家年代久远的小卖部里找到了烟花棒。
没想到买个烟花棒还能遇到老同学,陈时屿付钱的时候,店老板打量了他好几眼,才有点不确定道:“你是不是陈时屿啊?”
他抬头。
店老板诧异:“还真是?你还记得我不,我们以前一个高中的。”
显然不记得。
但依然无法打断店老板叙旧的热情,他叽叽喳喳道:“我记得你呢。大校草,之前你高中也来我们家买过烟花棒的你记得不,我印象特别深刻,把所有的烟花都买完了,我还没见过有人买这么多烟花的——”
刚想说当年不会是拿去泡妞的吧。
结果看到陈时屿背后还有个美女,顿时止住了话题。
再蠢也不敢说后面那句话了。
就是对他笑了笑。
店老板口音重,徐青桃倒没听懂他说了什么。
暮色四合,点燃的烟花棒像星光一样在徐青桃手中闪烁。
徐青桃像个敬职敬业的导游,随口打开话题:“前面不远处就是平海湾的歌剧院,还挺有名的。”
她大方的分了两支给陈时屿,笑道:“你是第一次来平海湾吧,没想到这边到现在都没禁烟花爆竹。”
陈时屿平静道:“不是第一次来。”
徐青桃一愣。
“高中的时候来过。”陈时屿手中的烟花燃烬了,他声音在暮色里很温柔,视线看向她,漫不经心一般:“来看演出。”
四下连风都安静。
只听得到两人不约而同的心跳声。
徐青桃的烟花还在燃烧,天色暗下来之后,透过明明灭灭的光,只能看到陈时屿的侧脸。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靠的很近,大概是海边的晚上有点冷,徐青桃几乎是贴着他走路的。
她转头时,陈时屿正好也偏头看她。
似乎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让人诧异的话。
声音依然很轻:“怎么?”
徐青桃才回神,下意识道:“没什么。”
这么近距离地看他,好像连他眼睫有几根都数的清。
或许是夜色太撩人,徐青桃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个很不合时宜的念头。
这张脸……不愧是下海挂牌八十万起的水平啊。
大概是她沉默的太久,陈时屿又挑眉。
就这么一晃神,她老毛病犯了,内心os就这么说了出来。
然后空气沉默了会儿。
徐青桃感觉陈时屿的表情好像有点裂开。
半晌,又感觉他深吸了一口气,句子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想和我说的只有这句话?”
他甚至有种气笑了的感觉。
下海挂牌八十万,不是她提醒,他都快忘记自己还有这个人设了。
徐青桃也不知道他怎么莫名其妙就生气了。
但自己内心的悸动还在,忍不住开口:“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她好像在纠结什么,轻声问了句:“这个还算数吗?”
陈时屿都快给她气笑了,舌尖抵着后槽牙,点点头:“行,算。”
见她低着头抱着自己的手机瞎折腾了一会儿。
然后自己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打开微信一看,是徐青桃转了她8000。
陈时屿眉头一挑,忽然意识到什么,沉沉地看向她。
徐青桃慢吞吞地解释:“就是,你不是说你下海挂牌八十万起吗,但是我也没有八十万,所以现在先给你八千块,你能不能让我。”
感觉只是说出来就已经用尽羞耻心了,她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亲一下。”
合情合理的买卖。
虽然肉疼,但是值得。
毕竟她实在没什么正当的理由。
说完,徐青桃没看他,只盯着他的领口。
好像要把那里盯出一个洞来。
过了很久,才听到陈时屿的声音,很散漫:“徐青桃。”
她下意识抬头,对方慢悠悠地继续:“我呢,今天心情好。所以免费开张。”
没等她去思考这句话的意思,就感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扣住了自己的后脑勺。
那句“便宜你了”在一瞬间消失在两人的唇齿间。
和上一回的浅尝即止完全不同。
他的拇指掐住她的下巴,然后揉过嘴角,轻轻一用力,徐青桃就被迫张开了嘴。
夜色里只剩下含糊不清的吞咽和长短不一的急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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