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淮安低低应了一声,这时外头小丫鬟叩门来送药,殷淮安让她进来。 丫鬟把滚着热气的汤药搁下,低头退出听音阁。 殷淮安起身说道:“你喝过药后好好歇息,明日中秋,大夫会来府里给你把脉。”说罢,他在房里四处走了几步,似乎是在查看什么。 在房中看过一圈之后,殷淮安便离开了。 慕容怀月不明白他这么做是何意,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小口小口地吹凉汤药,慢慢喝着,虽然知道殷淮安不会优待她,但她想着,殷淮安总会念及往日,对她稍微有些不忍也是可能的。 怀着希冀,加上明日又是中秋,慕容怀月心下总算是安心了些。 按照惯例,中秋当日天子会在皇宫举行家宴,毫无疑问,殷文钊和殷淮安也在受邀之列。 殷淮安品着香茗,睨着阶下传话的小太监:“辛苦孙公公跑一趟了,只是近几日我旧疾犯了,身子不适,所以今日不能前去,还请孙公公回禀圣上。”说罢,一旁候着的府邸总管上前塞给孙公公好大一包银子。 孙公公不着痕迹地掂了掂,心满意足地收下:“将军身体有恙也是为国如此,请将军好生歇息。” “自然,孙公公好走。”殷淮安淡然一笑。 孙公公一走,殷淮安便让人备了一份厚礼送往秋占府中,邀他来府中做客。 秋占回绝,他知道殷淮安是念及他一人,所以特意邀请他同庆中秋。但两人在一起总是绕不开秋月明,次次提到伤心事,秋占不想这样。 秋占让殷淮安府中的总管替他捎句话,除了同贺中秋之外还有一句诗词——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 “秋侍郎还说别的了吗?”殷淮安负手而立,面前摆着不少中秋贺礼,都是朝中其他大臣送的。 “回将军,秋侍郎没说旁的了。”总管拱手回禀。 “好,你退下吧。” 殷淮安默念着这句诗词,思忖着秋占为何要告诉他这么一句话,是有什么深意吗? 思来想去,他也只能想到秋占应该是想让他往前看、不要困于昨日伤痛这一点。可是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忘怀,他夜夜都能梦到怀着他孩子死去的秋月明,甚至一度需要用烈酒才能入睡。 一声喟叹,那个深爱的女子离他越来越远。 “将军,大夫来了。” 殷淮安回头应道:“去听音阁。” 听音阁内,慕容怀月正对镜梳理发髻,犹豫再三,还是把那日乐师给的簪子戴上。 青丝如墨,衬得肤色盛雪。在殷淮安府中的这段时日,倒是养回了几分安平公主的气质。 慕容怀月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努力微笑,只是眼角眉梢处的畏怯还是暴露了她此刻的心境已经不复从前。 伤神了一会儿,殷淮安带着大夫到了。 因为是中秋,慕容怀月心下欢喜,自然脸上也笑意盈盈的。见了众人,温和一笑:“我还以为要午膳后大夫才能过来呢。” 殷淮安看她一眼,眼底有些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动容,不着痕迹地避开那抹明媚,说道:“劳烦何大夫给把下脉。” “是。” 慕容怀月乖觉地伸出手,没有玉镯金链坠着,手腕更显得纤细素净。殷淮安站在她身后,视线落在那略显眼生的发簪上,发问:“这簪子是哪里来的?” 慕容怀月下意识一抖,仰脸看向面无表情的男子:“是大将军府中的乐师送我的。” “将军,把脉时不可同病人讲话。”何大夫劝阻道。 殷淮安一颔首示意何大夫继续,自己则在房内到处看。他在梳妆台前站定,细细打量,梳妆台上只有一把木梳、一盒香粉、一对耳饰,这些东西都是云落给的,他知道。 慕容怀月所用的东西都需要让他过目才可以,可现在凭空多出一支陌生的簪子,说是别人给的。殷淮安虽然心里清楚犯不上为一支簪子起疑,但还是不喜欢慕容怀月有事瞒着他这种感觉。 让人很不爽。 片刻后,何大夫沉吟道:“小姐的身子已经好了大半,只是还需好好调理一番,待老朽拟个方子,还请府中每日煎药让小姐服用。” “有劳。”殷淮安一个眼神,总管立刻将大夫请去前厅拟药方,一旁侍奉的人也十分懂事的纷纷回避,听音阁只剩下殷淮安和慕容怀月二人。 慕容怀月本来念及殷淮安为她请大夫的好,还想着说上两句感谢话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可一抬头,瞧见殷淮安面色阴沉、极为不悦的样子,慕容怀月的内心重重坠了一下,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打着颤。 殷淮安瞧她这般,更觉她是心里有愧才会如此害怕,心中怒意更盛。阴鸷的视线落在头顶那簪子上,嗤笑一声,伸手夺了发簪扬手摔在地上:“我府中不允许出现这种不入流的东西。” 慕容怀月大惊失色,不明白殷淮安这是怎么了,明明刚刚还好好的—— 虽然她也知道殷淮安心性不定,尤其在秋月明死后,脾气更加阴鸷古怪;可她还是不能明白殷淮安为什么因为一支簪子而大动肝火。 慕容怀月看着地上被摔坏的发簪有些心惊,双手无措地绞在一起,起身又坐下:“一支簪子而已……你为何——” “啪——!” 话音未落,殷淮安甩了她一个耳光:“这几日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我说话你都敢顶嘴了?” 慕容怀月捂着脸跪下,一双桃花眼含泪看他:“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好。”殷淮安用折扇拍拍她捂着脸颊的手背,“以后我说的话你照做就是了,知道吗?” “知道了。”慕容怀月垂着眼,抖着声音应道。 “今天是中秋,晚上有灯会,午膳后你跟我出门。” “是。” 殷淮安高高在上地瞥了她一眼:“还有,以后在我面前不许哭,记住了吗?” 闻言,慕容怀月噙着眼泪努力扯起嘴角笑了笑:“记住了。” 殷淮安一走,慕容怀月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一侧脸颊火辣辣的疼不说,那股阴寒的感觉压得她透不过气,窒息的感觉久久不散。 那支破损的簪子碎了一角,一颗廉价的珍珠挂在发簪上要掉不掉的,甚是难以入眼。 慕容怀月小心翼翼地捡起发簪,想了一下,还是将簪子用一方巾帕包好,藏在枕头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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