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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迎春花开惊魂夜

水很快滚起来,慕容怀月哆嗦着从架上取出一个海碗,将药罐里的东西倒进去。刚倒出一多半,突然外头传来说话声,她手忙脚乱将药罐罐口往下一压、使劲一抖,见水都倒了出来,匆匆放下药罐,端起海碗躲到药寮里间放柴火的地方。 躲得太着急,海碗里的水洒出来一些,烫得她差点摔了碗。好不容易稳住,她凝神屏息,听着外头的动静。 因着担惊忍怕,她心跳如擂鼓,连外头的说话声也听不真切。 “快些,将东西都拿着,主子说了,要在后殿赏花看景用些茶点,之后在吃安胎药。” “后殿的迎春花都开了,可漂亮了。” “小黄花有什么好看的,对了,将小银吊子也拿过去,姑姑说夫人想喝冰糖燕窝粥。” “你帮我拿一些。” “你没瞧见我手里么?哪里腾得出手。” “罢了罢了,我一并拿着便是。” 说话间,声音远去,慕容怀月又等了好一会儿,听着外头寂静一片,这才端着海碗出来。战战兢兢地探头往外瞧了好几眼,确定附近没人,便仓皇离开药寮。 只是她太过惶恐,只顾逃离这危机四伏之地,竟浑然不觉身后那早已不在原处的炭盆和药罐。 后殿的迎春花开得喜人,何孝岚在被迎春花簇拥的亭下坐着,和殷淮安说着闲话。 云落奉上一碟玫瑰豆糕,屈了屈膝说道:“夫人,冰糖燕窝粥已经好了。” 何孝岚拈了一块豆糕塞到殷淮安嘴里,“咯咯”笑了一阵才说道:“端上来吧。” 云落回到殿内,殿内不见风处搁着两个炭盆,一个上头搁着药罐子、正煨着安胎药,一个上头搁着小银吊子,正“咕噜咕噜”滚着热气。 云落盛了碗冰糖燕窝粥,又往里加了些牛乳,这才端出去。 何孝岚用小银勺舀了半勺喂到殷淮安嘴边,殷淮安不喜这些甜食,稍微侧了侧脸说道:“我不吃这个。” 何孝岚皱皱鼻子,摆出一副要生气的模样,殷淮安无可奈何,薄唇一张一合,吃了下去。 何孝岚喜笑颜开,一勺一勺吃完了燕窝粥。 “云落,再盛一碗。”何孝岚温柔说道。殷淮安拦住云落,捏了捏何孝岚的鼻尖,十分宠溺:“你晚膳时已经吃了不少,刚才回府后又用了许多茶点,你也不怕撑坏了。” 何孝岚摸摸肚子,娇俏一笑:“是有些撑了。” 殷淮安一笑,抬眼看向云落:“云落,把安胎药端来。” “是。” 何孝岚窝在殷淮安怀里,撒娇道:“又是苦得倒胃的安胎药,你喂我喝,不然我就不喝了。” “好,喂你喝。”殷淮安从云落手中接过安胎药,一勺一勺吹凉喂何孝岚喝下,很快,一碗安胎药见底。 殷淮安将空碗搁到一旁,握着何孝岚的手说道:“我陪你在府中散散步,然后回房歇息吧。” “嗯。” 两人在府中逛了许久,直到何孝岚有些累了才回房洗漱安歇。睡前,她倚在床头捂着肚子,皱着细眉说道:“淮安,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殷淮安在床边坐下,抬手轻轻扶着何孝岚的肚子,打趣道:“是不是晚点吃多了,撑着了?” “才不是。”何孝岚嗔怪一声,殷淮安又道:“大概是今儿走了不少路,有些累着了。明儿一早让何大夫来瞧瞧,先睡下吧。” 何孝岚也不想夜深再把人折腾过来,再说腹中不舒服也是能忍过去的。她躺下安睡,可没过多久,腹中不适感愈来愈强烈,她在榻上翻来覆去,疼得睡不着。殷淮安察觉,起身查看:“怎么了?很难受吗?” “肚子……好疼……”说着,何孝岚弓起身子,痛苦地呻吟着。殷淮安见她额头满是大汗,也不敢耽搁,急忙让楼汛去请何大夫过来。 片刻后,何大夫趿拉着一双软底鞋,披着系歪了的外袍来到了殿内。 他是被楼汛从被窝里薅起来的,人还有些懵着,可当他手搭上何孝岚腕上的那一瞬,睡意一扫而光。他惊呼一声,焦急万分道:“哎呀!不好,夫人有小产迹象!快去请稳婆来看能不能保住孩子!” 闻言,殷淮安大惊失色,一把抓住何大夫,厉色问道:“为什么会突然小产?安胎药都是按照你的方子吃着,为什么?” “这——”何大夫看了眼榻上的女子,说道,“将军,能否让老朽查看一下夫人今日服用的膳食和汤药?” “好,劳烦何大夫先照看一下岚儿。” 何大夫应下,虽焦急但还是井然有序吩咐着煎药、打热水、拿巾帕…… 丫鬟们在寝殿服侍,家丁则忙着搬柴火、烧热水,进出殿内的奴仆一直未断过,整个汀雨殿忙作一团,闹哄哄的。 不多会儿,稳婆惊慌失色地到外间回禀:“不好了,夫人小产了!” 殷淮安骨节分明的大手死死攥住桌角,手背青筋暴起,指节惨白无色。他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道:“如若保住母子二人,赏黄金万两。” 这时,何大夫也从寝殿出来,走到殷淮安跟前说道:“将军,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顿时,殷淮安感到头晕目眩,一年前,秋月明也是如此,小产血崩,与世长辞。他缓了缓,疲惫地开口:“岚儿呢?是否有性命之忧?” “将军放心,夫人并无性命之忧。” 虽然为孩子伤心,但殷淮安总算松了口气,旋即,他猛地一拍八仙桌,低声呵斥道:“将夫人今日食用的膳食和汤药端上来。” 自从何孝岚有孕,每日她所食用的膳食、汤药一律留份,次日她身子一切无恙后再将东西倒掉。 搁在冰盏里的膳食和汤药被端了上来,何大夫一一看过、闻过、尝过,最后指着睡前那一碗安胎药说道:“将军,这安胎药里被人加了水银。” 殷淮安自然知道水银是何物,他挥手让楼汛把府中人尽数带到偏殿,他要亲自挨个询问。 敢在他府中做这种掉脑袋的事情,真是好胆量。 云落和稳婆在寝殿照顾着何孝岚,楼汛和宣刈一左一右立在殷淮安两侧,等候吩咐。 府里的奴仆都被带了过来,紧张兮兮的低头站在院中。阶上,殷淮安负手而立,冷眼扫视了一圈自己府里的人,声色俱厉道:“好,很好,在我府中做出这种事,也算是有胆量。我只说一句,如果下毒之人自个儿站出来认罪,那我留他全尸回乡,并出一笔下葬费给他家人;如果被我查出来——” 殷淮安咬牙阴笑,加重语气道:“此人必定碎尸万段。” 阶下的奴仆皆瑟瑟发抖,互相用余光瞥着身旁的人,生怕那下毒之人就在自己周围。 殷淮安等了片刻,见没有人出来认罪,瞥了眼楼汛。楼汛会意,往前一步,抱臂说道:“一盏茶的工夫后,如若还是无人出来认罪,那各位可就做好准备了。”他刻意一顿,打量着下面人的神色继续说道,“我最后问一遍,是谁在夫人安胎药中掺了水银一物?” 楼汛话音刚落,后排角落一个家丁突然脸色大变,楼汛眼尖,一眼就瞧见了那人的不自在。他快步走过去,将人揪到殷淮安身前。 “将、将军……” 殷淮安半垂眼睫,阴沉着脸打量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抖什么?” 那家丁早就惶惶不安,眼下更是被殷淮安盛气凌人的气势压得透不过气,他没想到当日他因为动了贪财的念头而导致现在大祸临头。哆嗦了半天,他一狠心,猛抬起头,磕磕绊绊地说道:“是、是听音阁的那个女子,她下毒害的夫人,是她……” 殷淮安蹙眉,歪头看他:“你再说一遍。” 那家丁只想活命,便不顾一切将所有缘由都推到他人身上去,一个劲儿地辩驳道:“奴、奴才那日看到那女子拿了水银回听音阁,所以是她、是她害夫人小产。” 家丁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漏洞百出。殷淮安听得烦,一挥手让宣刈把人捆了扔到下房里,而他提着剑怒气冲冲往听音阁去了。 听音阁内烛火燃了半宿,慕容怀月坐在桌前,盯着桌上那一碗伤身的东西出神。从药寮回来后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这碗伤胎的东西早就放凉了,可她却迟迟狠不下心。 愣神的这几个时辰,她总觉得腹中胎儿在闹腾,似乎是感受到她所想在向她求饶。 又燃尽一支蜡烛,慕容怀月打了个冷颤,扭头看向窗外,浓浓的夜色似乎在催促着她。 夜长梦多,她知道不能再拖了。颤着手端起海碗,犹豫再三后,她紧闭双眼,仰头饮尽这碗伤胎的东西。 搁下碗,刚想到床上躺着,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暴力踹开。慕容怀月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将手边的碗往身后藏。 她转身看去,殷淮安握着一柄长剑,裹着一身冷意大步走到她跟前。 “淮、淮安……你怎么……” 殷淮安自踹门时便将她一切动作尽收眼底,见她似乎有事隐瞒,扼住她的下颌,质问道:“你身后是什么?” “没有、没什么……”慕容怀月惊慌失措,一边发抖一边强撑着笑了一下。 殷淮安才不会跟她废话,一把将人扯开,看到她身后的东西时,眉心拧着。这时,楼汛带着何大夫也赶到听音阁,殷淮安屈起食指敲敲八仙桌,何大夫立刻会意,上前几步,拿起桌上的海碗细细查看。 慕容怀月惴惴不安,想上前从大夫手中抢过海碗,可瞥见殷淮安阴森可怖的脸,双腿便钉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她禁不住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殷淮安如此大动肝火。 因着碗中还残留了几滴水痕,何大夫很快有了结论,他不可置信地看看慕容怀月,又看向殷淮安,一脸为难地说道:“将军,这海碗之前盛放过水银。” 闻言,殷淮安勃然大怒,抬脚朝着慕容怀月的肚子踹了过去。 本就处于惶恐中的慕容怀月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被一脚踹到屏风上,跌落在地。 顿时,腹中一股剧痛,她感觉下腹有股湿热洇洇流出。 殷淮安将剑刃横在慕容怀月颈侧,半是暴怒半是哀切地问道:“慕容怀月,我真的后悔将你留在府中——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慕容怀月整个人疼得快晕过去了,她捂着肚子浅浅抽气,气若游丝地说道:“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死到临头还在装无辜!”殷淮安凤眸赤红,眼底似有泪滴闪烁,“你为什么要给岚儿下水银?!你到底还有多少歹毒的法子?!” “我没有……”痛感加倍袭来,慕容怀月只觉得身子不是她自己的了,四肢抽搐,头晕眼花,尤其是腹中的绞痛,几欲将她撕碎。 她紧紧抓着衣角,想要解释:“水银是我……是我自己用的……我、我没有……” 话只说了一半她痛得呻吟起来,何大夫从她只言片语中听到些要紧的话,便大着胆子上前为她把脉。 果然! 年迈的医者懊恼地拍了一下脑袋,面色凝重地回话:“将军,小姐有孕,可她服用了水银,此胎恐怕难以保全。” 殷淮安手中长剑当啷落地,怔在原地看着地上已近昏厥的女子。 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将军府一下失了两个孩子。 何孝岚还在昏睡着,几个丫鬟寸步不离,守在床榻前。 云落得了信儿,带着几个稳婆匆匆赶到听音阁,一进门就看到面色阴郁的殷淮安正撑着额头,等在外间。 云落担忧,上前见礼:“将军。” 殷淮安也不抬眼,只是一挥手,有气无力道:“进去帮忙吧。” 此刻,他就像一只斗败的困兽,谁来都可以轻易取走他的性命。 楼汛端着茶进来,轻声道:“将军,喝盏茶吧。” “楼汛。” “属下在。” “是老天在惩罚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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