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胡乱抹了把脸,殷淮安抚着她的后背想让她冷静下来,可她情绪却愈发激动起来。 殷淮安后悔告诉她这回事了,但也只能暗自气恼,他揩去怀中人的眼泪,柔声劝道:“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别哭了。” “不是,不是之前的事,”慕容怀月哽咽道,“那个乐师还在,她迟早还会回到你叔叔身边,花云也早晚会因为那个乐师而和他们发生争吵——”她抽泣得厉害,说到最后便泣不成声。 殷淮安微微一顿,伸手抚上她的后颈,慕容怀月察觉到他想做什么,哀伤地看着他,啜泣道:“你是不是又要让我晕过去?” “……我只是怕你会哭坏身子。” 慕容怀月捂着脸无声流泪,殷淮安收回手,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哄着。 慕容怀月这一哭便是许久,憋屈了这么多日,一旦开了口子,她便不能轻易冷静下来。 到最后哭累了,她才窝在殷淮安怀里小声抽泣着。 殷淮安瞧她眼睛哭红、哭肿了,很是心疼,忙让人拿来温水要为她敷眼睛。 慕容怀月用泪湿的帕子胡乱抹了把脸,从殷淮安怀里挣扎起身,兀自去洗脸。 殷淮安在一旁忖度片刻,试探着开口:“月儿,你若是担心花云,我可以去跟叔叔谈谈,让他不理会那乐师便是。” 慕容怀月眼睛发酸,用力眨了眨,还是不好受,她垂着脑袋坐回榻上,闷声道:“怎么可能。” “其实花云处境如何是她自己的造化,你为她伤心是改变不了什么的,就像去年她用酒壶砸了何孝岚那次一样,她的性子如此,早晚会闯出祸事的。”殷淮安摸了摸她的头,欠身瞧着她的眼睛,“眼睛难受么?要不要让大夫来瞧瞧?” 慕容怀月扭过脸,躲开他的手,哀声道:“她的性子一直如此,你们把她从大漠带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不是吗?”她声音沉闷,隐隐透着一股绝望,“你们明明知道她不适合在京内生活,可你们还是把人带回来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好好护着她?” 她顿了一瞬,倏然苦笑道:“带她回来时,觉得她无拘无束又爱热闹的性子很是洒脱、喜人,等新鲜劲儿过去,就觉得她没礼数、爱闯祸,是个彻头彻尾的野丫头——” “不是,不是这样的。”殷淮安莫名心慌,忙拦住她不让她继续说下去,“月儿,花云的事等我寻个合适的日子去和叔叔好好说说,你也别太挂心了,好么?” 殷淮安抚着她的脸颊,言语间尽是担忧。慕容怀月不信他这话,只是也只能顺着说道:“……那,多谢你费心了。” 一整日,慕容怀月都心不在焉,午睡时也很不安稳,只要一闭眼,就会梦到花云被困在京郊的场景,当真是让她难受。 左右睡不着,她起身去书房,随手拿了本书倚在榻上看着。 随意一瞥,她瞧见殷淮安处理公务的书案上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眯着眼细看过去,发现是摞放的书籍中露出的一小节罗帕。 是女子所用的罗帕,慕容怀月一怔,收回视线,只是双手捧着书,好半天都没翻页。 殷淮安贴身收着别的女子的罗帕,会是谁的。 她细想了半晌,也只能想到秋月明。 抿了抿唇,感觉胸口闷闷的,她捧着书起身,想要离开书房。 一出门,恰好和见完客人来寻她的殷淮安碰上。殷淮安伸手牵住她,问道:“怎么出来了?” “有些困了。”慕容怀月下意识笑笑,和殷淮安往寝殿内走着,她微微仰脸看了眼身旁的男子,旋即又低下头,视线落在两人相牵的手上。 牵着她的手温暖干燥,却给不了她半分安心。 一连下了好几场大雪,转眼便是年下了,慕容怀月瞧着院中的积雪,暗自感叹着果然和前世一样。 “夫人,外面太冷了,我们进去吧。” “怜音,陪我在府中走走吧。” 怜音眨眨眼,忙拿了手炉递给慕容怀月,又替她系好大氅,这才搀扶着她往院中走去。 主仆二人在院中踩着雪慢行着,行至半路,竟又飘起了雪花。怜音忙把人扶进最近的亭下,道:“夫人在这儿稍歇歇脚,奴婢去拿伞。” 慕容怀月环视周围,意识到这亭子便是之前的听音阁,如今拆了,确实认不出来了。 一声轻叹融进雪中,她扯起嘴角笑了笑,觉得自己有些悲哀。 怜音很快拿了伞回来,主仆二人又在府中随意逛了逛,回房时,怜音随口说道:“听说别院就在隔壁,只是不知为何,将军把别院封起来了。听说里头也很不错呢。” 慕容怀月沉默不语,只安静走着。 “对了夫人,宋公子前些日子受圣上召见,听说被圣上夸赞了呢。” “是吗?”慕容怀月笑笑,“我好像很久没见他了。” “宋公子前些日子倒是来过府里,只是那几日夫人病着,宋公子便只和将军说了会儿话就回去了。” “是吗?可惜到年下,估计他忙着,更见不着了。”慕容怀月惋惜道。 “是呢。” 慕容怀月展颜笑道:“也不知道秋儿和云儿怎么样了,这几日雪下得大,寸步难行,秋儿倒是还好,只怕云儿出不了门要闷坏了。” “可是说呢,花云小姐的性子是最闲不住的。”怜音咯咯直笑,“跟夫人之前的性子倒是很像,说不定等花云小姐成亲后也会安静下来。” 慕容怀月一顿,她都记不清自己之前是什么样子了。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含糊过去,随口说着旁的。刚回到房中,弄玉端上热茶,道:“夫人,刚才宣总管过来了,说晚膳时府中会来贵客,所以来告知夫人一声。” “可有说是谁?” “好像是扬州江家的公子江痕,奴婢在扬州时对江家有所耳闻,知道江家是官家铸工匠,所造首饰闻名江南。” 慕容怀月稍一思索,也想起来了,之前宫中不少的名贵首饰都是由扬州上贡,好像就是这个江家所制造的。 看着时辰不早了,她吩咐道:“那为我更衣吧,可不能失礼于贵客。” 待她去到正殿,还未进去,正在与人说话的殷淮安余光瞥见她,忙起身上前,握住她的手,关心道:“怎么也不捧个手炉?” “只是很短的一段路,嫌麻烦就没有拿。”慕容怀月笑笑,视线看向他身后,堂上坐着一矜贵男子,男子身穿黑赤相间的锦袍,面若冠玉,想必就是江痕了。 殷淮安倒了杯热茶递给她让她暖手,这才得空将二人互相介绍了。 江痕微微一笑,道:“早听说殷夫人貌美不似尘世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淮安好福气。” 慕容怀月无措,捧着茶不知如何回答。 见此,殷淮安眯起眼,上前一步,遮住江痕落在慕容怀月身上的视线,似笑非笑道:“江痕,你难得来京,不如明日我请你去明珠楼看胡姬跳舞可好?” 江痕扬眉,知道殷淮安生了醋意,便施施然回到位子上坐下,呷了口茶悠然道:“你该尝尝这茶,去酸。” 殷淮安懒得搭理他,只转身叫人传膳。 江痕只手托腮,看了眼周围,疑道:“楼汛呢?” “帮我办事去了。”殷淮安头也不抬地说完,又将注意力放在慕容怀月身上,细细查看她衣裳有没有穿得足够暖和。 末了,还攥着她的手叮嘱道:“这两日一直下雪,外出一定要多穿两件衣裳,手炉也随身带着,千万别嫌麻烦。” “嗯,我知道了。” 江痕在一旁瞧着,一撇嘴,嘟囔着:“我今日倒是衣裳穿少了,觉得有些冷呢。” 闻言,慕容怀月耳根微微泛红,低垂下脑袋不言语。倒是殷淮安冷哼一声,语出讥讽:“那你挨着炭盆近一些,取取暖。” 江痕不甘示弱,正欲回他,余光瞥见楼汛冒雪回来,眼睛一亮,将刚才之事抛到脑后,只顾着眼前人。 “你可回来了,这么大的雪还替你家主子办事,他也太不心疼你了。” 楼汛感到莫名其妙,只略略地见礼:“江爷说笑,这是楼汛应该做的。”而后附耳到殷淮安跟前,回话道,“将军,事已经办妥了。” 殷淮安颔首,让他退下,谁知江痕却将人拦下,笑道:“淮安,楼汛为你鞍前马后,怎么一顿饭也不让人吃?” 殷淮安微微蹙眉,旋即察觉到什么,促狭一笑,不动声色道:“楼汛,坐下。” “……将军,这不合规矩。” “无妨。” 既然主子要求,楼汛也不能骄矜,便只好坐下。只是主仆身份在这儿,他极不自在,只得不停喝茶。 慕容怀月在一旁瞧着,也甚是疑惑,又见楼汛不停地喝着茶水,便拽了拽殷淮安的衣袖,示意他看过去。 殷淮安含笑摇了摇头,只给她做口型道:“没事。” 慕容怀月也只好不再管,安静地用着晚膳。 膳桌上,殷淮安和江痕聊着上贡的珠玉首饰,慕容怀月能听懂一些,但也不插话,只听着。倒是楼汛,吃了没两口便呆坐在凳子上,也不敢擅自离席。 好不容易捱到晚膳结束,楼汛立刻寻了借口离开厅堂,慕容怀月也微微欠身,道:“那你们说话,我先回房了。” “等等,我陪你回去。”殷淮安牵住她的手,看向江痕,“我不送你了,另外,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 “自然。只是淮安,到时我向你讨件东西,你可不许舍不得。” 殷淮安扬眉,并不言语,挥手让宣刈把人好生送出去,自己便陪着慕容怀月慢慢往回走。 慕容怀月微微扬起脸,问道:“席上楼汛是怎么了?我瞧着他不是很自在。” “上次他去扬州寻弄玉,不小心坏了江痕的好事,所以两人有些不对付。” “是什么事?” “嗯……”两人回到房中,殷淮安屏退下人,抱住她在她耳畔低笑,“不能说。” “为何?”刚问出口,慕容怀月立刻反应过来,忙说道,“快年下了,我们找个时间回趟王府吧。” “嗯,节礼都已经备下了,等雪停了我便让人送去。”殷淮安亲了亲她,“花云的事情我已经和叔叔说了,他说他会考虑。” 会考虑,便是敷衍的话了。慕容怀月闭上眼,虽说她本来就不抱有期望,但不知为何,心底还是会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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