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打量上下,把脸一拉,“愣着干嘛?还不去帮忙?” 很好,一出口就是这么欠揍的语气,还是熟悉的大伯。 大伯母从厨房飞出来,几乎喜极而泣,“你可回来了!这孩子,真不听话!” 可没说上几句囫囵话,大伯不耐烦地打断,“你自己管他,这都几点了还不把饭端上来。” 说罢,甩着袖子就走了,留下告状未成的伯母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大伯一向对家里这些鸡皮蒜毛嗤之以鼻。 都是女人和孩子的小事,哪里比得上他事业重要。 曾经的南眠把他当成一视同仁,现在看来,只不过是另一种高高在上的蔑视。 正是有这样冷心冷肺的性格,才能眼都不眨吞掉亲弟弟的遗产吧。 “喂!” 伯母恶声恶气把他唤了回来,“去厨房端菜!” 南眠笑意盈盈,“哦?” 他把头一偏,做足了乖巧的样儿,“伯母可小心,万一又摔了什么砸了什么,虽说是一家人,我也心疼啊。” “你!” 卧室里传来斥责,“卧室怎么这么乱!进来收拾!” 一语惊醒梦中人,伯母在如何咬牙切齿也只能先把丈夫安抚了再说。 何况,要真让南眠进厨房,谁知道又闹啥幺蛾子! “去把你弟弟叫出来。” 南眠无可无不可,礼貌性的敲了门没回应,一打开还搁墙角蹲着呢。 “出来吃饭。”南眠决定先礼后兵。 “滚!” 哎呦,给你脸了? 南眠凑到他身边,俯下身子恶魔低语:“乖,听话。否则我就要采取点措施了。” 顶着南鉴警惕的目光,南眠言笑晏晏,“咱俩好歹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快十年,你什么秘密我不知道?” “邻居的鹦鹉怎么死的,还有琴行进水的钢琴?嗯?” 南鉴不可避免地颤抖起来,脸色凄惶难定。 明明、明明都威逼他闭嘴了! 换作以前的南眠一定独善其身不敢告状,他真是变了样了,变样了! “你闭嘴!” 南眠眯着眼看着他色厉内荏,嗤笑一声,转身就走。 装什么装,搞得人真以为自闭了。 面色红润,白白胖胖,怎么看怎么健康。那自然这段时间是该吃吃该喝喝,小日子滋润呢。 要他说也不用叫,饿了自己就知道出来吃饭了。 南鉴怨恨地看着他的背影,掏出手机拨了几个号。 餐桌上的气氛冷得掉渣。 南鉴坐得离南眠远远儿的刨饭;一向圆滑的伯母还在心疼那盒子珠宝;至于大伯,呵。 他们不说,南眠自顾自吃饭乐得自在。 食不言寝不语真是祖宗好家训! “嘭。” 可惜,总是有人要打破这份宁静。 筷子往桌上一拍,大伯清清嗓子开始指点江山。 “这汤坏了,会不会做?”手指讨嫌地点点汤,又点点南鉴,“吃饭抬头,别饿死鬼一样!” 伯母和南鉴吓得一抖,只陪着笑打呵呵。唯有南眠不为所动。 在外头小官儿当惯了,官威难免发到家里来,理解。 现在看来,曾经视若顶梁柱的南大伯也不过和一切庸俗的中年男人一样,油腻得过分。 “还有你。”干巴巴的手指对着南眠。 南眠嗤笑:“大伯,拿手指人不礼貌。” “!” 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大伯瞪着的眼睛清清楚楚摆着这几个大字,那副噎得胀气的样子南眠看一次笑一次。 “你听着就是,哪里要回嘴?”伯母怪叫,语气里幸灾乐祸。 南眠就似笑非笑地看她,“伯母,这是饭嘛你就端上来?” 万万想不到丈夫在屋里南眠还敢这么说话,伯母气得脸涨。 爸妈都败下阵来,南鉴更不敢触霉头,把头埋的更深,心里只道南眠果真是中邪了! 南眠利落地把碗筷一搁,从容地擦擦嘴,“大家伙都有错,那就自个儿反省吧,我先走了。” “站住!” 风行成阵,把南眠团团围住。 这么大把年纪才堪堪二阶,废物。 南眠漠然转身,索性也不和大伯虚与委蛇了,“您什么意思?” 看看,他还在用您,多么有礼貌。 “我没让你走。”大伯面容阴郁,语气阴森。 果真是太久没教导,真是愈发肆意妄为。 不过没关系,很快这人也和他家没关系了。 一想到接下来的事,南大伯那张死板的脸也克制不住笑来。 “你爸妈的遗产,还有处房产没过户。一会儿你就去书房把字签了,先转到我名下……” “不要。” “哼,听话就……嗯!” 面对大伯眼里悚然而惊的愤怒,南眠表现得异常平淡,“年纪大了耳也背了了?我说不要。” “你……你……” 大伯自认满腹经纶,任凭南眠说什么不能含混过去,就没想到这么斩钉截铁的抗拒! 饭桌落针可闻,伯母和南鉴都战战兢兢,一时旁窥南眠的眼里有惊惧、害怕也有暗藏的期待。 又有一栋房子!又是好一笔进账呢! 南眠把一切尽收眼底,不禁冷笑,“我难得回家,大伯张口就要夺我爸妈的遗产?那我也就一句话:不可能。” 伯母张张嘴,可一想到司机死于非命的首势,那句“一家人”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没人打圆场,大伯的脸色真如黑锅底,“你懂什么!你这年纪拿这么多钱有什么用!” “这也比被你们吞了好。咱们算算:我和南鉴的学杂费,当年买这房子,甚至你去讨好上司的贿赂,哪一次没用那笔钱!” 大伯万万没想到南眠知晓这么多,可是他丝毫不慌,反倒义正言辞。 “我们养你喂你这些年,你回报点给怎么了?” “……” 荒谬。 原谅南眠妙语连珠,现在除了荒谬实在是无法形容他的心情。 为何能把霸占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难道这就也是官场人的末路吗? 他扫了眼后面的母子,那如出一辙的胖脸有惊讶有厌恶,但就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南眠忽然想笑,事实上他真这么做了,捧腹大笑前仰后合。 大伯皱眉,后退几步。这家伙莫不是犯了癔症,万一晕在他家可不好处理。 “哈。” 笑意一收,南眠骤然出手,猛地掀翻饭桌。碗碟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满地油渍与饭菜。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须臾,大伯母尖细的嗓子唢呐似的直嚷,为这场闹剧画下休止符。 南眠冲着整理裤脚的大伯——那没喝完的汤精准地泼在了他裤子上——冷冷道:“我不会签字的,这儿我也不会回了。” 南眠忽而一顿,转头看看四周。 在这儿他生活了十年,以他现在的年纪,称得上一生大半辈子了。 这里的陈设还是那么熟悉,深刻到闭上眼都能想起。 他承认他是念旧的人。 所以这次要认真说声再见。 南眠深吸一口气,让语气更加强硬。 “你们要闹只管闹,就算吵到法院也是我占理,不如就此别过,最好再也不见。” “回来!”大伯下身全是油污,狼狈叠加惊骇,居然连异能都忘了。 南眠哪里会听?几步迈到门口,临走前想起什么,对着颤颤巍巍蹲在地上正收拾的伯母嫣然一笑。 “哦对了,举报南鉴的也是我,还是要告诉您一声儿。” 说罢,在后面又一声唢呐打过来前,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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