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天色暗得很快，但是在沿街一长串灯泡的照射下，整条马路还是明亮得像白昼一样。</p>
站在人来人往、摊贩一个挨着一个的热闹街口，我的记忆有些混乱，忽然想不起上次来逛夜市是什么时候的事。十岁？十一岁？可以确定的是，一定是在国小六年级之前……</p>
「赵永夜，你也流了不少汗，真的不要先回我家换件衣服？」</p>
「算了吧，我怕一走进去就出不来了。」</p>
我回过神，白了那一手牵一个小鬼，走在路上也不觉得丢脸的家伙一眼。</p>
「喂！不是我爱吐槽，你这样真的很像没做好避孕措施，年纪轻轻就一不小心拖了两只拖油瓶的倒楣鬼耶。」</p>
「胡说什么啊你？」</p>
况寰安用膝盖撞了我的腰一下，我也不客气地架了我的得意技「鹰嘴突」回去，正中他胸口。</p>
他闷哼一声弯下腰去，五官全扭成一团。</p>
「加刚才的第三记了。」况寰安抬起脸瞪我。「你是故意的吧？每次都拐在同一个地方，真够狠的。」</p>
「是你自己要跟我打的，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啊？老兄。再说我身高矮你十二公分，不『积极』一点，怎么讨得了便宜？」</p>
「我很久以前就想说了，又不是打架，你打球非要这么暴力不可吗？」</p>
「谁打球不脏？少装天真了，像娘们一样要怎么在篮球场混！」我斜眼看他，「你敢说你从来没用『关节技』伺候过对手吗？啊？」</p>
「……至少没像你用得这么顺手。」</p>
况寰安揉着胸口哼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看他一脸瘪样，我就是忽然觉得很爽。</p>
「嘿，这个玩意叫『鹰嘴突』，」我故意举起右肘在他眼前晃啊晃，「它肚子饿了就要吃肉，就跟人每天都要吃饭是一样的道理啊。」</p>
「听你在掰。」他拍开我的手肘，感觉好像很想继续板一张脸，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p>
「葛格……偶想喝饮料……」</p>
一只小鬼忽然冒出来，挤进我和况寰安之间，还笨手笨脚地踩了我一记。是不会痛啦，但我还是直觉就想猫他脑袋瓜一拳。</p>
想想又觉得跟个臭小鬼有啥好计较的？也就心胸宽大地忍下来。</p>
「那哥哥买一杯七百CC的木瓜牛奶，你们两个分着喝好不好？」况寰安掏出钱包，又转过脸看我。</p>
「你咧，要不要吃什么？这家夜市最有名的是那家红糟盐酥鸡，还有对面的卤味、蚵仔面线、臭豆腐……」</p>
「随便啦！」</p>
我摆摆手，对他说的东东都不是顶有兴趣。</p>
听起来这家伙似乎常常吃那些没营养的东西，亏他还能长得这么大一只？真是没天理。</p>
「只要是你请客就好，肚子饿了啥米都嘛好吃。」我存心敲他竹杠。</p>
「好啊，我请你。」他倒是出乎意外地慷慨笑笑，但下一句话就叫我翻脸，「因为打输的人比较需要安慰嘛！我了解我了解。」</p>
「……更，你说谁打输？」</p>
妈的，三字经都冲到喉咙了才临时拗成别的发音，害我差点得内伤。可恶──为什么我要这么辛苦？越想越机歪！</p>
「你以为你换个音，就可以粉饰你骂脏话的事实吗？」</p>
他果然听见了，斜过眼瞪我，眼里却有着笑意。而我竟然还很莫名其妙地因此松了一小口气。</p>
「哼，谁骂脏话了？你瞧不起『更』这个字吗？发音跟三字经那么像也不是它自己愿意的啊！更，真可怜！」</p>
「懒得跟你扯！」</p>
况寰安丢来一记大白眼，嘴角却始终是扬起的。</p>
他边抛着钱包，边到处张望四周的摊贩，夜市虽然人很多，但对身材高人一等的他完全构不成视线干扰。</p>
「嗯……吃什么都可以是吧？那我买糖葫芦和棉花糖给你好了，反正你喜欢吃甜的嘛。」</p>
「好啊，你尽管买啊！我就再拿来塞某只猪的嘴巴。」我恶狠狠地说：「还有──这个一定要讲清楚，我最后那记明明是两分球，所以比赛结果应该是同分平手才对！」</p>
「是、是。」况寰安敷衍地点两下头，把小鬼们都赶来我这边。「乖乖，跟着赵葛格待在这里不要乱跑，哥去买吃的，等一下就回来。」</p>
「喂！」</p>
我傻眼看着他转身自个儿走入人群中，实在有股冲动，想拿一旁有人在射水球的飞镖来射他的后脑杓。</p>
我都还没答应，他竟然就这样自顾自走掉……把我当什么啊？我可不是他家保姆！</p>
哼！如果他真的敢买什么糖葫芦回来，人有两个「口」，看我塞他哪一个！</p>
越晚夜市人潮越挤，我无聊的杵在原地当电线杆，没几分钟就受不了了。切，干脆走人吧，鸟那个白目那么多干嘛……</p>
忽然瞄见路边一家游戏机店，里头一台夹娃娃的机子旁，不知为啥站了一圈人在围观。</p>
我看得好奇，脚步也不由自主迈了过去，顺便拎着小鬼一起。</p>
这家店不小，光是夹娃娃机就有十几台，其他还有扭蛋、投篮机、太鼓达人等等，但没有一台机器像那娃娃机一样，吸引了这么多观众。</p>
我挤到人群前面一看，有些意外。</p>
没想到主角居然是个女生。我看不到她的脸，不过大概不会超过二十岁。</p>
她皮肤很白，一身花俏的中性街头装扮，头发也剪得短短的，上头还很诡异地用粉红色缎带扎了根小辫子，看起来真不是普通白痴。</p>
看了几分钟后，我更惊讶。</p>
靠……这女的果然厉害。她故意挑离洞口最近的玩偶，方位也算得非常准，让机器夹手抓住后，很快速地提起一把甩进洞里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看就知道是行家手法。</p>
我看她用这种方法玩了四次成功了三次，转眼间怀里就抱了贱兔、小熊和史努比三只玩偶，一旁地上袋子也鼓鼓的装满战利品，好不丰收。</p>
我看了眼柜台，只见老板的脸色都快哭出来了，这狠女人再继续大开杀戒下去，这家店被她夹倒都有可能。</p>
「哇！好厉害喔。」</p>
不知何时况家的小鬼们也挤到了我脚边，眼巴巴看着那堆毛茸茸玩意儿流口水。</p>
「那只兔兔好可爱，好想要喔。」小鬼A睁圆了眼睛说。</p>
「史努比！史努比！」年纪较小的小鬼B更不识相地拉着我裤子嚷嚷，果然年纪和无知度成反比。</p>
「想要的话自己去夹啊，不然就叫你哥来弄，别指望我。」我轻哼，向店外头望了望，「喂，你哥到底在龟什么啊？买个东西买这么久，他是迷路了喔？」</p>
「葛格在那边等盐酥鸡，那个每次都要排很久的。」</p>
小鬼A指指马路对面方向，我望过去，果然看到况寰安正站在排队的人群之中，鹤立鸡群的身高一眼就可以找到。</p>
他手里提了好几个塑胶袋，大大小小都有。我正在研究里面该不会真的有糖葫芦，他便忽然回过头来。</p>
看见我正在瞧他，他眨眨眼一笑，嘴巴动了动不知在说啥。</p>
我瞪眼，抬手赏他一枚中指，又掉头去看那个娃娃机女杀手。只见她似乎不玩了，伸伸懒腰，抓了袋子就要起身。</p>
咦？没想到她居然还挺高的嘛，大概有一七五公分以上……</p>
呃？！</p>
她同时转头，露出正面的脸。不看还好，这一打照面，我整个人霎时都呆掉了。</p>
妈啊，哪是什么「她」啊！根本就是个……</p>
干！男的！而且我还认识！</p>
「嗯？」</p>
他眉一挑，像猫一样的眼睛越过人群准准落在我脸上，似乎也认出人来。</p>
糗了！我看势头不妙，连忙架起手臂遮住脸孔挡去那两道视线，脚尖一垫来个大转身──</p>
「喏，赵永夜，我买了咸酥鸡、烤玉米、烤鱿鱼和大肠包小肠，你想吃哪个？」</p>
NO──天亡我也──</p>
「我推荐这家烤玉米，他们的酱是自己做的独门配方，和市面的烤肉酱都不一样，味道很香甜喔，保证你会喜欢！」</p>
况寰安完全没看见我「青笋笋」的脸，自顾自抽出一支黑忽忽的东西在我面前晃，很乐地巴拉巴拉说着好像那玉米摊是他家开的一样，真他妈的没神经白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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