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宫宴,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 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此刻的集英殿内,都只余留了君臣同乐的和谐与宾主尽欢的热闹,总之上位者只管享受着觥筹交错间的祥和,哪里会在意其下众人是否有得半分的放松。 沈蒹霜、宋菡清、邓玉妆、郑卿岑几人都未多饮,特别是邓玉妆因着年岁尚小,更是几乎滴酒未沾,可她性子活泼,几番言语下逗得太后娘娘笑得合不拢嘴,直接留她今夜宿在宫中,明日去见了淑妃再离宫便可。 邓玉妆也是许久未见长姐,忙跪谢太后恩典,一脸的喜不自胜。 众人都为她感到欣喜,看着邓玉妆激动的小脸通红,更是只觉她率真可爱。 但今日的焦点仍是沈蒹霜,她的母亲被圣上追封,一时间几乎是所有人都来她近前与其庆贺。 可众人也都是浅尝辄止,只有祝霖大摇大摆地走过来,硬是让沈蒹霜将杯中酒连饮三杯才肯作罢,更惹的其余人看向祝霖的眼神都带上了几丝不悦。 沈蒹霜不知祝霖是刻意装出的这番错漏百出的模样,还是真的就是这般喜怒皆露于言表的肆无忌惮之人,但想着前世他是利用沈葭曦将祝渊害死之辈,所以思量着他定是在扮拙吧。 最终,宴席在燕皇祝岷多饮了几杯后,被皇后及一众宫人搀扶着离席而落了幕。 “邓丫头,哀家乏了,先行回宫,一会儿你到宝慈宫再给哀家讲讲你的趣事儿。” 上首的太后娘娘今日确实难得出席了这场宴会,竟还坐到了最后,也是因着底下一众自己的皇孙、皇孙女都在的缘故。 这会儿的确累了,皇帝、皇后刚走,自己便也要摆驾回宫了。 大公主祝南露与小公主祝竹萱移步向前,一左一右的扶着皇祖母,撒娇地要恭送太后回宫,嘴里还娇嗔着言说怕邓玉妆夺了皇祖母的圣心。 “遵太后娘娘懿旨,小女定将嘴皮子磨得溜溜的,让您笑一笑,十年少,永葆青春!” 邓玉妆随着众人跪下,可眼睛里闪烁着机灵的光,嘴上说的俏皮话更是好听。 太后娘娘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心情格外好的带着两位公主离开了集英殿。 现下殿内唯一的上位之人就只剩下了德瑜皇贵妃,只见她眼神扫向下方,似还有什么未了之事要做。 而剩下的人也没有离去的意思,刚刚祝岷离开之时,叮嘱他们定要玩的尽兴,于是一时间这些小辈们也彻底放松下来了。 其余几名皇子在推杯换盏,他们兄弟几人也许久没能聚在一起了,随着年纪渐长,各自有公务要处理,反而甚少如儿时那般能够时不时的相聚了。 太子祝渊却也不跟几个皇弟交流,就一个劲儿的独酌,这时候看上去已有了几分醉意。 贺宇与邓玉妆一般,性子活泼,这时候与郑卿岑谈论起星宿之事,贺轩则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拉着邓玉妆与宋菡清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而邓玉妆若不是看沈蒹霜刚刚因着应付众人而略显疲态,早就也要她加入三人的攀谈了。 “沈大小姐,你过来,让本宫好生瞧瞧。” 德瑜皇贵妃饶有兴趣地看向沈蒹霜,见她落落大方地坐在位置上,乖巧地吃着眼前盘中的水果,心下觉得喜欢,就忍不住出口唤她来自己近前。 沈蒹霜脸色升起几分吃惊与羞涩,赶忙用手帕拭手,仪态端庄地步行到皇贵妃面前。 “拜见皇贵妃娘娘,小女叩谢娘娘今日出言请封之恩,如此大恩,无以回报,小女铭记心中,之后定日日祝祷娘娘身体康健!” 沈蒹霜冲着德瑜皇贵妃深深一拜,言辞真诚,内心的确对皇贵妃是万分感激的。 德瑜皇贵妃扶起沈蒹霜,拉住了小女儿娇嫩的小手,眼里都是温暖:“不必这么客气,何况也是你足够聪慧,不然本宫也开不了口为你母亲请封” 随后,她脸上有几分追思神色:“何况,你母亲江大小姐也的确是值得这般荣耀的” “您识得小女的母亲?” 这下轮到沈蒹霜吃惊起来,听德瑜皇贵妃娘娘的口气,似是对自己母亲也是有所了解的。 皇贵妃摇了摇头,语气温和:“本宫并不识得她,不过,江府嫡女的美名当年上京谁人不知呢?本宫宫内还收藏了一幅你母亲的丹青呢。” 德瑜皇贵妃笑得灿烂,那美艳绝伦的容貌一时晃了沈蒹霜的眼睛,她心里也柔软成了一片:“谢娘娘赏识,有您还记得小女母亲,母亲定也会觉得荣幸之至。” 皇贵妃没再继续言语江苒之事,反而上下打量了一番沈蒹霜:“当初渊儿来求了这匹‘霞影纱’去,本宫还以为是他要为自己做衣袍,还忧心他会浪费了这上好的缎子如今看你穿上,倒的确是美极了。” 沈蒹霜没想到这霞影纱竟是出自皇贵妃娘娘的宫里,想到祝渊是为了给自己做罗裙特意向自己母妃要来了此物,不由得脸上一红。 “谢皇贵妃娘娘夸赞小女愧不敢当” 一时间她也不知应当如何开口了,这祝渊实在是相帮自己良多,她日后也该要努力为祝渊多谋算一些了。 德瑜皇贵妃则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似乎很乐意看到沈蒹霜这副娇羞模样,她给了自己身旁大宫女一个眼神,只见那位宫女从袖袍里拿出一个锦盒端到沈蒹霜面前。 “这是当初本宫为了配‘霞影纱’罗裙,特意让尚饰局匠人特意打造的一支步摇” 德瑜皇贵妃言语着,那名宫女便打开锦盒,一支花叶游环花篮翡翠步摇在其内散发着莹润光泽,更绝妙的是,它是用一整块淡紫色翡翠雕刻出环环相扣的套环造型,真是巧夺天工! “既然渊儿为你做了这件罗裙,身为他的母妃,也便将此步摇赠于你了。” 她话落,拿起步摇就要插入沈蒹霜的发上。 “皇贵妃娘娘,殿下与您已恩赏臣女众多了,万不能再受娘娘之赐了。” 沈蒹霜赶忙向后退了一步,摆着手表示拒绝,自己今日之恩还未能报答,实在是不能再收这般贵重之物了。 德瑜皇贵妃却伸手再次握住了她的手,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嗔怪神色,似是家中长辈一般语气:“你这小丫头,长者赐不能辞,这道理你还不明白吗?” 然后,不容沈蒹霜再反应,直接将那支步摇插入她的发髻里。 “你瞧瞧,宝物赠美人,这步摇多称这丫头的罗裙。” 皇贵妃笑得格外开怀,与身旁大丫头称赞着沈蒹霜,的确这支紫玉兰冰种翡翠此刻与她身上的‘霞影纱’互相映衬,更显其纤尘不染、雅洁无双。 沈蒹霜不再故作矜持,深深欠身拜谢皇贵妃:“谢皇贵妃娘娘赏赐,娘娘恩典,小女没齿难忘。” 德瑜皇贵妃再次满意地捏了捏她的手,也起身,对着一众小辈们开口道:“本宫就回了,时候不早了,诸位也散了吧。” 一众人齐齐起身,再次恭送皇贵妃娘娘离开。 德瑜皇贵妃先是扫视了一眼太子,看到他那饮酒的模样,微微地摇了摇头。 然后走至祝渊身旁时,刻意抚了抚自己头上的步摇,随即露出一个似少女般俏皮的笑容。 直到看到自己儿子面容瞬间僵住,才格外开心地带着一众宫人走出了集英殿。 时辰的确不早了,这时有宫人在殿外守着,准备护送六人出宫。 “哈哈,沈大小姐,今日相聚,甚是欢喜!改日若有闲暇,本王再寻你,咱二人再论兵法一二!” 四皇子祝淮大手一挥,也不管沈蒹霜有何反应,转身阔步而去,那潇洒不羁的模样,仿佛世间没有什么能牵绊住他的脚步。 二皇子祝羡、三皇子祝瀚也一时有些怔愣,没想到自己这四弟竟也有这般主动与人相约之时 两人一同与在场六人告别,其余人齐齐行礼后,殿内顿时只剩下了祝渊与太子祝霖及沈蒹霜几人。 祝霖从刚才便一直独酌,这时明显吃醉了,上身都有些软绵绵的,看的一旁伺候的宫女不知所措的模样。 “酒呢?再拿酒来!” 祝霖摇晃了下又被自己饮光的酒壶,一下子摔碎在地上,碎片四散,惹得几人都皱起了眉头。 这时不顾祝霖离去也不是,但众人其实更不愿看着他发疯。 沈蒹霜与祝渊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厌恶,彼此反而相视一笑起来。 宋菡清这时却心情差到极点,看到自己未来的夫婿这般模样,她就只觉厌烦。 “太子殿下,宴会已经结束,我等这就离开了。” 宋菡清大步走到祝霖桌前,微微欠身,语气不冷不热地道。 其余人也赶忙上前行礼,与太子辞别。 祝霖这时却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伸手就要抓向宋菡清:“清清,嘿嘿,清清我妻” 宋菡清虽现在可与外男正常交流了,但看到祝霖猛地向自己扑来,实在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出,吓得浑身一僵,一张脸更是瞬间惨白。 沈蒹霜看出自己表姐这一刻的惊吓,伸手一拉,将僵住的宋菡清拉到自己身后。 祝霖伸手抓了个空,立刻愤怒起来,还欲再扑,就对上了沈蒹霜如同冰霜般的眼神。 “殿下,您与宋小姐还未成婚,您之身份尊贵无比,乃天下表率,此时这般放浪形骸,传出去怕不利于您的名声啊!” 沈蒹霜声音陡然大了几分,仿佛是要用声量震慑祝霖一般,若他敢再上前,自己就算大不敬也不能让他碰触到表姐。 “你!你算个什么东西!闪开!” 祝霖被沈蒹霜吼了一下,心里更觉不爽,今日宴席他本就不顺心,对宋菡清的冷漠更觉不喜,这一刻借着酒劲就要强行占了她,看她还会不会这副清高模样! 就在祝霖再一步上前之时,祝渊剑眉微蹙,身形一闪就挡在了沈蒹霜等人面前。 他一把架住了祝霖:“太子殿下,您醉了” 祝渊语气低沉,直勾勾地盯着祝霖的眼睛,里面全是警告的神色。 祝霖吞了口口水,自己虽是太子,但前阵子刚被父皇斥责,而自己这个五弟却大胜归来,若再被他参上一本,怕父皇就要送自己出上京历练了。 这时他再心有不甘,但也知不能再强行为之了,他狠狠瞪了一眼祝渊与沈蒹霜,摇晃着甩袖而去。 宋菡清看向沈蒹霜,略带歉意地握着她的手,随后眼里满是放心下来的欣喜。 又扭头冲着祝渊微微颔首,感激地神色溢于言表。 邓玉妆则在两人身后,偷偷打量着祝渊,不知为何刚刚看着他那般维护几人,站于前方抵挡太子的伟岸身姿一下子就印入了她小小的心房。 再看着五皇子祝渊,就没了最初的那般自然 贺家兄弟二人刚刚虽也欲出言,但终究碍着君臣礼数,却是晚了祝渊一步,现下脸上有着几分讪讪之色。 祝渊亲自送了几人出宫,宫门处邓玉妆一副依依不舍地模样,倒让沈蒹霜几人都有几分发笑。 “好啦,邓小妹,明日之后我们常约着出来,好吗?” 沈蒹霜捏了捏邓玉妆还有些圆润的脸庞,一脸宠溺地道。 邓玉妆有几分羞涩,扭捏着看了眼祝渊,然后又立刻开心起来:“霜儿姐姐,一言为定,还有岑儿姐姐,清儿姐姐,贺家哥哥们我们都要一同见面的。” 其余人听到还有自己的事情,也都一脸笑意,齐声道好。 “几位,稍等片刻!” 宫内甬道处突然传来一老太监声音,所有人一同望去,便见竟是祝岷身旁掌事公公带着两名小太监急急走来。 “祁公公,是父皇有何吩咐吗?” 祝渊见是父皇近身之人,便猜测是父皇有什么事情还要交代。 “回五殿下,是陛下让老奴带着赠礼前来,交予‘十绝字谜’解得的六位。” 祁公公脸上神色恭敬,然后一个眼神吩咐下,身后小太监赶忙捧着手上之物来到众人身前。 所有人听到燕皇竟准备了贺礼,都脸上带了几分诧异,光是今日得以入宫赴宴都已是莫大殊荣,没想到竟还能得到赏赐。 几人只见小太监手上是几卷画轴,祁公公分别将其分发给六人后,然后一脸骄傲地道:“殿下刚刚于殿中命令宫内画师端详几位身姿、面容后,随后画出了几位小姐、少爷的肖像,以此作为纪念赠与诸位。” 所有人都没想到是这么有意义的一件赏赐,顿时脸上都有着惊喜神色,立刻跪地冲着宫内叩谢。 起身后都迫不及待打开了画轴,只见一幅幅精妙的丹青展于眼前。 宫内画师技艺精湛,所有人的音容相貌惟妙惟肖,赫然像是真人映在画卷中。 沈蒹霜几人欣喜万分,更觉这份贺礼着实胜过了再多的金银珠宝的赏赐。 毕竟,人活一世,每一个瞬间都是过去,能被记录下来的自是有着特殊意义的。 祝渊看了看沈蒹霜手上的画卷,又看了看沈蒹霜满脸的喜色,暗暗记下来她对礼物的喜恶。 祁公公完成了皇帝的吩咐,自身回去赴命。 宫门处,沈蒹霜、宋菡清、郑卿岑、贺家兄弟齐齐向祝渊行礼辞别。 “今日之会,感恩殿下良多,小女定铭记心中。” 沈蒹霜率先开口,眼中的感激之情都要溢出,祝渊自是不与她这般客套,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心中知道她的心意,无需再多言。 宋菡清与郑卿岑也欠身行礼,眼中满是敬意。 “我兄弟二人也拜谢殿下今日相邀,愿殿下万事胜意!” 贺宇、贺轩二人齐齐抱拳,恭敬非常。 “诸位不必客气,之后本王还是需要诸位的相助的” 话至此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于是也就没了过多的多余言语。 宫门关闭,几人一同向着自己府的马车方向前去。 沈蒹霜轻提裙摆,优雅地向前迈了一步,双手交叠,微微欠身,语气轻柔却不造作:“今日与各位相聚,实乃幸事。来日方长,小女只愿各位一切顺遂。” 说完,她直起身子,目光里满是真诚与期许,大家都是聪明人,此刻都与他人对视着,似是在共同做一个无声的约定。 “沈蒹霜!你怎么回事!” 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传来,打破了刚刚五人间的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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