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蒹霜带着诗环与词念坐在马车中,身后林大还御车跟在其后,两辆车正往清桓公府-江家方向走着。 自从那日在太保府内,沈蒹霜与宋府众人一同饮下高举的酒后,仿佛也饮下了对未来的希望与决心。 此后几日,沈蒹霜的心中一直萦绕着那日众人举杯的画面,她深知,无论前路如何,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定能走出一片新天地。 此时坐在马车中的沈蒹霜,心绪有些复杂。 那日从太保府离开前,表哥江霁礼主动言说让她几日后得空定要来江府坐坐,表哥一脸的真诚烫热了沈蒹霜的眼眶。 她自是喜不自胜的,之前就想着去外祖家告罪自己的错处,现下表哥再次出言邀约,恰满足了她的愿望。 于是这几天,她从学府散学后,就急匆匆地去到各种铺子采买要带去江府的礼物。 宋菡清是在沈蒹霜与祝渊登门后的第二日起,也去到了上京学府读书的,她的到来引起的风波可不输于那日的沈蒹霜,但宋太保之事还未在上京传开,学府里面自然是无人敢招惹她的。 所以,沈蒹霜在上京内各大店铺穿梭之时,宋菡清、邓玉妆、郑卿岑三人就一同陪着,四人似是亲密无间的姐妹一般,嬉笑间都短暂忘却了各自的烦恼。 沈葭曦晕倒被送回了府后,就没有出过自己的房间,对外只说病的厉害,见不了风。 但沈蒹霜早膳时观李嘉芝脸色,虽有几分苍白,却不似忧心过度的模样,于是猜测沈葭曦定没有她说的那么严重。 而且,自己守着李嘉芝对父亲言说今日要去江府之时,明显见到李嘉芝脸上的震惊神色,那股慌乱一瞬间都无法掩盖,连父亲都发现了她的异常。 所以她们定还有别的心思,只是现下沈葭曦名声实在是差到了谷底,才让两人不得已蛰伏下去。 而郑卿朝在上京学府内也似泄了气一般,一副无精打采模样,每每看到自己时还会刻意闪躲。 听郑卿岑讲她这个兄长还多次想要称病不来学府,可在得了郑大人的一番呵斥之后,只能灰溜溜地老实跟着她日日前来。 沈蒹霜无心去考虑他与沈葭曦的此刻心中心思,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早在自己重生回来后就不在她的思考范围之内了,恨不得早日从这团乱麻里摘得干净。 何况不仅是自己,沈葭曦虽看得出是刻意亲近郑卿朝,但明显的心气颇高,郑卿朝自不能入得了她的眼中。 然而郑卿朝却依旧摸不清现实,还以为自己纠缠在她与沈葭曦的倾慕之中,无法做出抉择。 无论怎么想,与郑卿朝的婚事都是退定了的 在耗费了几日的时间后,沈蒹霜再三确认准备好了一切,就在清早派人去江府递了帖子,在得知祖父、祖母以及江府众人都会在府内等着自己,她的心中既紧张又期待。 林大稳稳地御着车,跟在后面。沈蒹霜偶尔掀起车帘,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中涌起一丝感慨。 她前世莽撞又暴躁的性子,最终害了江府全族倾灭。 那时,也许自己只要如今生一般,认真思索一下就会明白,母亲的离世怎会是江府的置之不理而导致的呢? 李嘉芝就是利用了自己年幼的愤怒与悲戚,言说了一通‘倒果为因’的谬论,让自己彻底孤立无援,也给了有心之人密谋一切的机会。 所幸,今世沈蒹霜有机会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再次拨乱反正,无论江府众人如何对待自己,她都会接受,并诚心认错。 随着马车的行进,清桓公府越来越近,沈蒹霜的心情也愈发复杂。 这种感觉似是旷日持久干旱的沙漠终于迎来了一场春雨,阔别良久的重逢让她无法淡然面对这一切。 心中既有对亲人的思念,又有对自己过错的愧疚。 诗环和词念看出了小姐的心思,都轻声安慰道:“小姐,别太担心了,江府肯定会理解您的。” 沈蒹霜微微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马车缓缓停下,林大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姐,到清桓公府了。” 沈蒹霜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由诗环和词念搀扶着下了马车。 抬眼望去,清桓公府的大门巍峨耸立,透着一股庄重与威严。 她定了定神,迈步向府内走去,此刻再多的担忧也是无用,思及此处,刚刚忐忑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沈蒹霜刚走到江府大门前,门房的小厮便恭敬地迎了上来。 “表小姐,老爷、夫人他们都在正厅等着您呢。” 沈蒹霜微微颔首,正欲踏入府门,却见有人端着一盆水就要泼向自己,还是身后的诗环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拽到一旁,才堪堪避开。 可饶是如此,她也依旧没站稳,头上的玉钗掉落,摔到地上碎作两段。 “我江府可不欢迎什么疯狗踏入!闲杂人等莫要玷污了我清桓公府的门楣!” 沈蒹霜这时看清了突然出现的两人,一人衣着华贵,袍上以纯金丝线绣着繁复的云纹图案,层层叠叠,针脚精湛,腰间玉带上镶嵌着几颗璀璨的南海明珠。 脚蹬一双黑色的鹿皮靴,靴面上装饰着精致的银饰,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他的高贵与不凡。 沈蒹霜对面前男子十分熟悉,正是小舅父的儿子,自己的四表哥江霁凌,身旁正是他的书童。 外祖父江乾育有三男二女,自己的母亲行三,其上有两位兄长,一位妹妹,而年纪最小的舅父正是江霁凌的父亲江铎。 当年母亲江苒因缘际会下对父亲沈慎一见钟情,自此便心有所属,痴痴等候着领命出征的父亲归来,如此母亲反倒成了江府中最迟成亲之人。 而小舅父江铎早在及冠之前就有了心仪之人,小舅母是与他有着青梅竹马之情分的,舅母性子温婉柔顺,自小也是在江府众人眼皮子底下看大的。 外祖父见江铎心意坚定,又知舅母品行端正,尽管自己儿子无所建树,年岁尚幼,也便欣然应允。 两家更是早就乐见他们二人结为秦晋之好,于是热热闹闹地为他们办了婚仪。 所以,这江霁凌的父亲虽在江府排行最末,但他的年岁却长于沈蒹霜几岁。 “四表哥安” 沈蒹霜是知晓她这个表哥脾气的,跟自己曾经简直如出一辙,暴躁又爱钻牛角尖,很难听进别人的劝解。 江霁凌此刻满面怒气,刚刚泼水的书童此刻依旧端着仍在滴水的木盆,眼神里有几分无可奈何,复又低着头不去看沈蒹霜。 “安什么!你来我们江府,我们还有什么安生!” 江霁凌可不去管沈蒹霜今日是否是被祖父请来的,还是被堂兄江霁礼请来的,他只要想起曾经她对自己,对父亲,甚至对祖父做下的糊涂事,就无法容忍她踏入江府一步。 他伸手指向沈蒹霜:“当时,我们前去探望姑母,被你骂出来也就算了!” 江霁凌身高胜过沈蒹霜不少,此刻逼近她,似要用身子把沈蒹霜撞出府门一般,刻意带了几分力度。 可沈蒹霜丝毫不闪躲,就重重地接下了这一击碰撞,虽肩膀吃痛,但她依旧挺直着站着。 这看的江霁凌眼中更加恼火,继续骂道:“念你年幼,全府都去宽慰你,可你连祖父都敢骂出来!现在装什么!我呸!” 沈蒹霜看着江霁凌愈发愤怒的表情,她知道自己不可找任何理由推脱,也不能装出柔弱来谋求他的同情。 因为这四表哥与曾经的自己一样,心里骄傲无比,最恨那些动歪心思、不坦荡之辈,因为他们是不屑此道的。 于是,沈蒹霜硬生生挨下他的撞击,眼神也不闪躲,就这般直直地看着江霁凌。 接下来,她深深欠了一身后,半蹲着开口:“表哥,之前是霜儿错了,伤了表哥及府里亲人的心,霜儿认错!” 江霁凌被沈蒹霜这样认真的姿态着实吓了一跳,本来他都想好了,待沈蒹霜与自己争吵起来,就立刻唤来小厮打了她出去。 因为以他的了解,这沈蒹霜定是因着祖父心软,才又被请了过来。 虽然之前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次,但沈蒹霜都跟疯魔了似的,从未登过府门,还言说过决不入江府。 可这一次,竟听到下人言说她今日主动递了帖子要入府,于是就一直等在门房,绝不能让她踏入府门半步。 沈蒹霜依旧没有起身,她知道江霁凌无法轻易原谅自己,那么真诚是唯一的解法:“四表哥,霜儿年幼,想差了很多事情,也做错了太多,从不奢求得到外祖家的原谅!” 沈蒹霜心里又泛起了酸涩,的确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值得被原谅,哪怕以年幼无知作为借口,也不能全然解释自己当初狼心狗肺的种种。 “只是如今幡然醒悟,定不能再糊涂下去,今日入府是为了向外祖父、外祖母及几位舅父、姨母告罪!不求谅解,只求不令长辈再因我而伤心了” 沈蒹霜倔强地忍住了泪水,一双眼因此更加泛红,她语气诚恳,双腿曲着,已经微微颤抖,却依旧坚持着。 诗环跟词念想要去搀扶,不过她们刚刚捡起被摔碎的玉钗,又看到小姐被撞得吃痛,都脸上着急不已,早就想上前挡在前面。 可知晓自家小姐的决心,只能心疼的看着,只盼四少爷能够感受到小姐的诚意。 “江霁凌,你又犯什么混!” 江霁凌还在原地不善地看着沈蒹霜之时,突然身后传来一女子嗔怪的声音。 江霁凌的确还没法原谅沈蒹霜,但心里的确没有刚刚那般怒火冲天,不得不说沈蒹霜这一刻的认错态度让他感受到十分认可,也能察觉出她是真心的悔悟,所以也就没有继续有什么过激的动作。 沈蒹霜也跟着江霁凌向后看去,只见一身着淡粉色烟罗纱裙,裙袂处绣着朵朵娇艳的桃花的妙龄女子映入眼帘。 她发间处插着一支粉色的珊瑚簪,簪头雕刻着精致的花朵图案,与身上的罗裙相得益彰。 那肌肤如雪,娇美动人的女子正掐着腰快步走来,脸上都是对江霁凌不悦的神色。 沈蒹霜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江霁凌的孪生妹妹江霁嬛,这位表姐自小与自己关系亲厚,儿时常来府里陪着自己玩耍,几乎母亲在世之时,每一个乞巧节都是江霁嬛带着自己度过的。 沈蒹霜因着愧疚再也忍不住泪水,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低头呜咽起来。 “你!江霁凌!看你做的好事!” 江霁嬛从来唤自己这个孪生哥哥都是直呼其名,在她的眼里,江霁凌依旧幼稚无比,正如此时,明明长霜儿表妹好几岁,却还理直气壮的欺负她。 于是,江霁嬛赶忙上前扶起沈蒹霜,感受到她下肢都有些虚浮,心疼地开口:“霜儿妹妹,你这是何苦跟他这混不吝的有什么可说的。” 沈蒹霜听到江霁嬛这样言说,语气里哪有半分的责怪与生疏意味,仿佛一切都如同从前一般,从未改变过。 这令她更加难受,自责的都不知该如何开口,嘴巴张张合合,眼里满是愧疚。 江霁凌如今也看出了沈蒹霜是真心的认错了,心里有了几分松动,毕竟血浓于水,沈蒹霜自小都是江府众人看着长大的,虽然做过一些离谱的错事,但曾经他确实是最喜欢这个跟自己一样,不压抑喜怒、活得肆意的小表妹的。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江霁凌冷哼一声,随后扭头走了,没了再把沈蒹霜赶出府的想法,这时反而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只好丢下她,让江霁嬛去解决。 江霁嬛看出江霁凌的心思,脸上无奈一笑:“你这表哥依旧跟个孩子似的!” 沈蒹霜摇了摇头,看着那离去的背影,眼神都是感激:“是霜儿不对,表哥教训的是。” 江霁嬛从刚才初见沈蒹霜就觉得她与记忆中不一样了,曾经的小表妹哪会受得了旁人的指责,只要是她认为没有错漏的,谁管教都没有用。 但见她一直对着江霁凌行礼认错,现在还主动认下自己的错误,意外之下又生出几分心疼。 “霜儿如今你倒是长大了!” 随后,又细不可闻的轻声说了一句:“可表姐还不愿你这般快的长大” 沈蒹霜明白,这个自小看着自己、陪着自己的表姐是在心疼她,她感激地握住江霁嬛的手:“表姐,我大了,所以不会再犯浑了,你们对我的好,我会好好珍惜” 江霁嬛欣慰地笑着,捏了捏沈蒹霜的鼻尖,似儿时那般亲昵。 沈蒹霜再次感受到了这熟悉的感觉,心里顿时又酸涩又温暖,一时间更期待见到外祖父与外祖母了。 江霁嬛环着沈蒹霜,并排着往江府正厅走去。 一路上,江府的景色依旧如记忆中那般,一切都没有大的改变。 母亲病重之后,算算至今,自己也有四年多没有到过江府了。 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水池相映成趣。花园中,各种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回廊上的雕花精美绝伦。 府里处处都有着自己幼时嬉笑吵闹的痕迹,也有着与母亲、外祖父、表哥充斥着与那些爱自己之人的各色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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