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会想！”密立根说，但既然有理论撑腰，说明实验结果多少有一些道理，“好吧，这篇论文我签字发表。”</p>
如果不提前干预，赵忠尧的论文会被密立根压三个多月才同意签字。而那时候，欧洲也有一个团队发现了类似的实验结果。</p>
有了论文发表的时间戳，就完成了最重要的一步，不过这还不够。</p>
需要让狄拉克赶紧修正一下。</p>
目前的狄拉克根据自己的狄拉克之海模型，认为这个带有正电荷的空穴应该是个质子，因为在目前的理论中，只有质子带正电荷。</p>
另外，狄拉克认为既然存在电子负能级，那么理论上任何电子都可以跃迁到这个能级，——只要向外辐射光子就可以。</p>
当宇宙中所有的电子都变成负能量态，就很可怕了。按照狄拉克在论文中的推算，如果这种情况出现，那么宇宙应该在一百亿分之一秒内就会毁灭。</p>
所以狄拉克之海也不是个很好的模型。（过不了几年，它就会被量子场论替代。）</p>
李谕随即给狄拉克写了一封信，讨论了这个负能态的解，并附上了一些计算结果，然后写道：“从数学的角度分析，空穴的质量必须与电子质量相同，所以不应该是质量差距达到三个数量级的质子。而且我计算过，二者的湮灭时间也大不相同。”</p>
狄拉克收到信后，研究了两天后才回复：“如果不是质子，那我们就应该会在实验中观测到这种奇异的新粒子。可一个带正电的电子太离谱！如今的物理学已经形成了完美结构，甚至可以说探寻到了世界的本质。</p>
“光子组成电磁波，质子、电子和您预言的中子构成物质，如此完美的理论框架，已经不需要外来之客。我想物理学应当会在六年左右的时间内完结。”</p>
好吧，继当年开尔文勋爵的两朵乌云之后，狄拉克也宣称物理学要完结了。</p>
又一个flag。</p>
李谕只能继续回信：“你同样擅长数学，而且你自己的方程具有对称性，既然这样，一个带有正电的电子不是很难接受。”</p>
其实狄拉克是不太敢预言新粒子的，应该说整个物理学界都对预言新粒子极端谨慎。</p>
要是自己这么干，保准会被“怼神”泡利嘲笑。</p>
但现在李谕都这么肯定了，狄拉克觉得没那么简单，于是在经过深思熟虑后，发表了一篇论文，正式修改了自己的论文，并提出方程预言的负能量电子是存在的，他称之为“反电子”。</p>
这篇文章果然被泡利大神无情攻击……其他物理学家对此没有太大的把握，没有立即表态。</p>
李谕则写了篇文章，发在《sce》上，并将两者一起拿给赵忠尧看。</p>
如果不是李谕，赵忠尧看到这些论文不知道什么时候。</p>
“正电子？！”赵忠尧果然很惊讶。</p>
李谕说：“狄拉克的论文称之为反电子，我觉得还是叫正电子更好听一点。”</p>
赵忠尧做这个实验很久了，自然看了不少文献，想了想说：“我已经猜到这种特殊的辐射不是由于康普顿散射引起，它应该起源于原子核。但考虑到反常射线的强度在不同方向上几乎是均匀的，似乎更可能起因于二次发射过程。”</p>
赵忠尧发现的那个“反常吸收”，简单解释就是在对硬γ射线被重元素铅的散射测量中，他发现除了康普顿散射外，伴随着反常吸收还有一种特殊的光辐射出现。</p>
赵忠尧测定了这种特殊辐射的强度，发现它大致是各向同性的，并且每个光子的能量与一个电子质量相当的能量很接近。</p>
李谕说：“加上狄拉克先生的论文，这个结果看起来已经很明显，所谓的‘反常吸收’，其实是由于部分γ射线在原子核周围转化为了正负电子对；而‘特殊辐射’则是正电子和负电子重新结合并转化为两个光子的湮灭辐射。”</p>
赵忠尧更加吃惊了：“我根本没有想到会这样。”</p>
“所以说要多看看理论物理学的文章嘛！”李谕笑道，“当然了，具体的结果还需要精确地计算，但估计你已经算过了，只要能吻合上狄拉克的预言，就可以正式宣布发现了一种新的粒子——正电子。用不了多久，你也可以登上诺贝尔奖的领奖台！”</p>
赵忠尧知道这个发现的含金量，激动道：“我马上再写一篇文章论述！”</p>
历史上，发现正电子的先后有三个人：最早的是赵忠尧；然后是英国卡文迪许实验室的布莱克特；另一个就是安德森。</p>
布莱克特甚至在云室中拍到了几百张正电子的照片，但他一直没有往正电子方面想。</p>
有意思的是，狄拉克的办公楼就在布莱克特对面，但两人始终没聊过这个问题。</p>
主要狄拉克这人确实沉默寡言，研究的还是剑桥大学里比较小众的理论物理学，和卡文迪许实验室的研究方向不太一样。</p>
至于安德森，就是历史上因为发现正电子拿到诺奖的那个。安德森此时也在加州理工学院，他师从密立根，是赵忠尧的同学。</p>
安德森与他们两人一样，没有看过狄拉克的论文。安德森是在研究宇宙射线时，无意中发现了正电子。</p>
也就是说，他同样没有很直接的要发现正电子的目的性，完全是一个偶然。</p>
纵观三人的成果，每个人都是偶然中的发现，但反过来想，其实也是偶然中的必然。</p>
另外，历史上布莱克特晚些时候发表了一篇文章，引用了赵忠尧的论文，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把赵忠尧的论文日期写错了，而且声称赵忠尧发现的0.5m电子伏特能量的额外散射，已经有很多人算出来了。——实际上只有赵忠尧自己得到了这个结果。</p>
由于布莱克特论文引用的错误，让诺奖委员会以为赵忠尧的贡献没有那么大，便没有重视。</p>
而且当时国内已经发生九一八事变，赵忠尧是个非常有爱国心的人，毅然回了国，对欧美的情况不太知悉。</p>
现在有了李谕的干预，赵忠尧的新论文再次一发，与狄拉克的预言相互印证后，立马坐实了正电子被发现的事实，这块诺奖就板上钉钉属于赵忠尧了！</p>
这个结果同时让狄拉克的方程更加被学界重视，他的诺奖自然也更稳了。</p>
加州理工学院的密立根惊叹之余，对李谕说：“你当时提到赵忠尧很可能会像吴有训一样得到诺贝尔奖级别的成果，我还以为开玩笑，没想到是真的！”</p>
李谕乐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靠谱的话？”</p>
密立根感慨道：“如今贵国已经有四人获得诺贝尔奖，与美国的数量一样。但如果算获奖次数，由于院士先生拿了两次物理奖，所以在次数上竟然超越了美国，实在难以置信！”</p>
老美目前是一块化学奖加三块物理奖。</p>
“还没有结束呢。”李谕淡定地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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