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漫漫

夜很深，风很硬。吴桐一边看着火勋章上的地图，一边小心辨认着方向，他走了很久，已经感觉不到寒冷，只是腿迈的有些麻木。 远方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嚎叫。看着距离火勋章上设置好的红点越来越近，吴桐不由加快了脚步。 梅城东南十公里外有一个变电站，是专供梅城的纺织工厂使用。工厂有上万女工夜以继日的工作，把纺织好的布料供给梅城和白云城的贵族使用。 而这些女工们被贵族轻蔑的称为“丝头”，因为生命源稀少，没有利用价值，动辄被殴打致死，地位比一般的奴隶还要低贱。 老赵是一个平民，他长得五大三粗，在变电站已经工作了近十年，每天一个人，吃喝拉撒都在变电站跟前的低矮房间里，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人。 此刻他正他呼噜打的震山响，在梦中和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丝头幽会。 这丝头趁夜从工厂溜了出来，穿着漂亮的衣服，踩着高跟鞋向他款款走来，期盼着自己能分给她一点食物。 哒、哒、哒，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女人眼波流转，让他心驰神摇。 不对啊，这婊子哪来的漂亮衣服，还穿上高跟鞋了？梦中的老赵升起了一份警惕之心。 哒、哒、哒，女人坐在了他床边，可高跟鞋声还在响。见鬼了！老赵猛地惊醒，坐了起来。 啪、啪、啪，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原来是有人来了。 这么晚谁会来这里？想到最近梅城发生的大案，连阿廖沙的亲弟弟伊凡都惨死郊外，老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摸出枕头下的一把小巧的手枪，迅速穿好衣服，深深吸了口气，走到门前。“谁啊？” “你好，请问是老赵先生吗？”门外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老赵打开门，一个长相白净，衣衫褴褛的小男孩怯怯的站在外面，他警觉地四处张望了几下，把小男孩一把拉了进来，锁好了门。 老赵打量着这个男孩，一副奴隶小孩的模样，但比奴隶壮实，气质也大有不同，好像是受过教育，而不是成天在工厂干活的样子。老赵偷偷藏好手枪，直勾勾盯着他，等着对方先开口。 “你好，老赵先生。这么晚打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在外面等了半天，实在是太冷了。”老赵依旧没有出声，保持着警惕的目光。 “那个……是葫芦让我来找你的。”看面前这人好像脾气不太好的样子，吴桐觉得事情没有那么好办。 呼，老赵长呼了口气，坐回了床边，大咧咧地说：“让你来干啥？” “他说，是我，他说你可以帮我，找我爸爸妈妈。”吴桐说的有些心虚。 “啥？”老赵皱起眉头，说话声音像打了一个响雷。 吴桐感受到了老赵语气里的不屑和不满，鼓起勇气说：“葫芦说，火种内人人平等，互帮互助，请你能帮帮我。” “葫芦算个屁！你又是哪根葱，大半夜教育老子来了？快滚快滚，老子要睡觉。” 吴桐听到老赵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忍住自然而生的委屈，转身就走。 “等等！”老赵突然站起来叫住吴桐，他想到今天下午接到城里的通缉令，政府正在搜捕一个小男孩，和前两天的案子有关，该不会……这可是一大笔钱啊。 “小子，我还不知道你的底细呢，不说清楚，就别走了。”老赵慢慢走到吴桐和门之间，高大的身躯把吴桐笼罩起来。 一股冷意袭来，吴桐感受到了危险，他掏出身上的火勋章，准备用勋章的尖儿做武器：“火种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不帮忙就不帮忙，凭什么不让我走，你这样和政府的人有什么区别？” 老赵没有答话，他瞥见吴桐手上拿着的是一枚火勋章，上面隐约刻着一棵树。不是葫芦那混小子的？ 他再仔细一看，赫然是一株胡杨树的模样，胡杨！老赵顿时冷静了不少，“胡杨的火勋章？” 吴桐没有理解老赵的意思，想当然地说：“对啊，你想怎么样？”吴桐记得秦伯海在火种内被叫做胡杨。 “什么？”老赵暗叫不好，火勋章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在他手上，胡杨必定和这个孩子关系不一般。 胡杨出了名的嫉恶如仇，虽然听说他现在受了伤，将来要是听说了这事，自己只怕性命不保啊。 想到这里，冷汗刷的顺着脖颈流了下来。老赵暗中又看了看，这的确是胡杨勋章没错。他暗暗退后两步，说：“听说胡杨大人家人多年前都牺牲了，小兄弟是……” “什么？我也不知道，就是他来找我爷爷，然后把这枚勋章留给我们了。”吴桐也不知道老赵要问什么，便把那天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是是是，我老赵有眼无珠。小兄弟别跟我一般见识。”老赵再无怀疑，微微弯起腰，“小兄弟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老赵多心，见吴桐说的这么坦诚，反倒把事情想歪了，他以为吴桐和他爷爷必是胡杨失散的亲人。 “算了，我还是不打扰你休息了。”吴桐见老赵突然变得这么热情，心中不安，只想赶紧脱身。 老赵以为吴桐说的是反话，故意敲打自己，赶紧上前挽住吴桐的胳膊，大方脸扭成了花儿一样：“小兄弟这说的是什么话？老赵我心直口快，嘴上没把门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你放心小兄弟，火种的兄弟都知道，老赵我对兄弟是最够意思的，兄弟的事就是我老赵的事，兄弟有忙，老赵就是豁出命去也要帮！” 看着老赵吹得天花乱坠，和之前判若两人，吴桐心中油然升起一丝悲凉之感。他虽然年少，却也看得出老赵说话不是真心，为人和葫芦相比差得远了。 但吴桐急于找到爸爸妈妈，耐着性子问：“好，我要找的是我的爸爸妈妈，我爸爸叫吴前，妈妈叫张玥……”吴桐说出了爸爸妈妈的信息，心中暗暗紧张。 老赵认真听完，想这人的爸爸妈妈和胡杨年纪相仿，肯定关系更要亲近，说：“听说胡杨大人之前去白云城受伤不轻，我可是十分挂念他老人家的身体。可除了他，谁又能闯上白云城，把整个王国搅得天翻地覆啊，真是痛快，真是大英雄！小兄弟回头见到他老人家，可得替我转达一下老赵对他的敬仰之情啊。” 秦伯海的事吴桐知之甚少，仅有的了解都是听葫芦说的，去白云城什么的葫芦没和他说过，他自然不了解。 他不知道老赵为什么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偏偏要提这些，只好按捺住焦急的心情问：“老赵先生，你到底能找到我爸爸妈妈吗？” “是是是，这两个人咱老赵也不知道具体在哪，按理来说，一年前那批平民教师都统一分到了大工厂里，具体在哪就不好说了。咱们人手有限，大工厂里没有自己人。” “能带我去找他们吗？”吴桐激动地问。 “这个……不太好办啊，你也知道小兄弟，大工厂是日曜之地，乃至整个废土规模最大，产量最高的工厂，从市长林定边以下，那都是非常重视，安保十分严密。你知道的哈，这个，不好办啊。”老赵右手包在左拳上暗搓，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啊……”吴桐激动的心情瞬间又低落下来。 老赵只等吴桐能接他的话茬，将来让胡杨能承自己的人情，没想到这孩子迟迟不理自己。只怕是对自己生气了。 老赵讪笑两下，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既然胡杨大人有麻烦，老赵我也拼了。”老赵转过身，从床底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小兄弟，大工厂的安保都是神谕军负责，你从西门进，西门守门的负责人叫威利斯。矮矮胖胖的，你一去就能认出来。” “他前些日子赌输了钱，我借了他十万块白云币。你把欠条给他，就说老赵不要了，让他给你安排个工作，到里边就得你自己小心了。” 正要接过欠条，还没等吴桐说话，老赵又赶紧补上一句：“你别误会啊小兄弟，我和这个威利斯没有交情，都是为了获得情报才接近他的。” “这些钱都是我无意中碰到些野兽，提取了他们的生命源和政府换的，是任务资金，啊，都是任务资金。你知道，咱们火种人视钱财如粪土，没有别的，哈哈没有别的。” 吴桐点了点头，稍一用力拿过欠条，发现上面已经沾满了汗液。 吴桐总算明白了老赵的意思：“我……我以后一定还你钱。”说完匆匆离开了房间。“小兄弟慢走啊，向胡杨大人问好！”背后传来了老赵的声音。 收起欠条和两枚火勋章，吴桐长舒一口气，他加快脚步，朝大工厂方向走去，渐渐的又跑了起来。 虽然老赵帮了自己，可吴桐总觉得心里怪怪的，难道没有胡杨的话，自己就不值得他帮助了吗？ 看来火种也并不都是和葫芦一样的好人。他跑啊跑着，天已经蒙蒙放亮，可在吴桐眼中，这世界比以往更黑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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