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大夫说有一个多月了。 陆耀嘴角咧到耳根，整个一傻大个儿模样，好半晌没说话。 林齐不忍看推了他一下：“相公，回神。” 还不待两人说上几句话，白老大夫一句话把两人都给炸晕乎：“症状本不会这般早，但两个多少辛苦些。” 林齐感觉自己如踩在云端上，飘飘浮浮的不真实。 最后，夫夫俩走出医馆的脚步都是飘着的。 扣住陆耀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好在走出小巷见到热闹的街市后，陆耀率先镇定下来，一路上护着人小心翼翼回到店里。 晌午已过，店里只剩一两桌食客，陈信如今已是掌柜，见两人进屋，忙迎了上去关切询问。 林齐脸上漾开笑意，陆耀也拍了拍陈信，悄声道了声好消息，又让陈信给今天来店食客打折。 陈信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脑子一转就反应了过来，结合种种表现，心里暗暗有了个猜测，给夫夫两个道了声喜。 今日来店里是为查账，如今还剩下一点，林齐心情愉悦把账看完。 店中账本都是林齐管着，他如何安排就如何安排。 陆耀端来茶水点心摆在小几上，林齐伸手能够着，也不怕打翻污了账本。 事情不多，半个时辰就做完了，林齐跟陈信嘱咐了几句，便要同陆耀回村。 掀开车帘，马车大变样，一床厚厚的被褥铺在马车里，还多了几个靠枕垫着，马车肉眼可见的变得软乎乎。 “你看账时我去买的，土路夯实却难免有颠簸的地儿，铺的软和你坐着舒服。” 走过县内大道，到了县外林齐明显感觉马车慢了下来，他眼睁睁看着落后一截的牛车超过了自家马车。 林齐恍然，原来相公比自己看到的要紧张得多。 马车帘子被掀开，林齐坐到了马车边上，陆耀还以为他有什么事情：“怎的出来了，可是不舒服？” “没有，我好着呢。”林齐这会儿也静了下来，声音愉悦又俏皮，“相公我又不是那瓷娃娃，不用这么小心的。” 他打趣道：“马儿还跑不过牛，等会儿咱家马儿可要遭笑话了。” 像是回应林齐的话，马儿打了个响鼻。 陆耀清了清嗓，也觉得自己太过紧张了：“听阿齐的，快坐稳，咱们追上那牛车。” 话虽这么说，陆耀也是将马车按往常的速度赶，一路上稳稳当当，反正林齐没感觉到什么颠簸。临到家门他还夸道：“相公驾马车真是越来越稳当了。” 陆耀弯腰作揖：“谢夫郎夸赞，保证一直稳当。” 陆耀也笑，拉着人进屋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王莲心。 王莲心听罢，一脸激动的在堂屋转来转去。又拉着林齐细细询问，身子是否舒服，可要注意什么，末了又道祖宗保佑，要回林家村给林父上香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让他在那边保佑齐哥儿平平安安。” 哥儿辛苦，为此陆耀时不时就要去医馆找白老大夫询问如何养身，每天变着花样给林齐做吃的补充营养。 林齐吐的厉害，短短几天人就瘦了一圈。 口味也变了，爱上吃酸辣，青梅就差当饭吃。 那青梅陆耀也不是没吃过，咬了一口脸都皱巴起来，小狐狸馋也咬过一口，而后立马躲得远远的。 眼见着林齐手还往青梅碟子伸，陆耀不得不把碟子端走：“当心把牙酸倒了，吃饭难受。” “就一个，最后一个。” 林齐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吃得津津有味，都嫌酸，可这果子他吃得正好。 荣哥儿抱着个坛子进来就瞧见这一幕，顿时头皮发麻：“这瞧着就要酸掉牙，我当时有汤圆的时候就爱吃辣的。” 汤圆是荣哥儿和陆安的宝贝，小哥儿快两岁，正是好玩的年纪，林齐每次见了都要同他逗乐一番。 林齐闻言一双眼睛转来转去，没看到汤圆满脸遗憾：“小汤圆怎么没有跟着一起过来？” “娘今天带着汤圆回娘家玩去了，这孩子皮实着呢。” 荣哥儿说着放下坛子：“娘泡的酸萝卜，脆生生的正好吃。” 今日得了新鲜食材，陆耀留人吃饭：“我给你们拌上一碟，荣哥儿今天就在家里吃饭，叫上二哥一起过来。” 陆耀说完拿了坛子就往厨房走，后面跟着个小尾巴。 林齐就爱吃这一口酸的，想想那滋味口水都快流下来。 酸萝卜倒上香油酱油等调味，再撒上辣椒粉，林齐闻着味儿，顿时觉得手里的青梅不香了，拿筷子挟起一片，酸爽脆咸，吃得他眼睛都眯了起来。 “真好吃，相公你尝尝。” 陆耀擦擦手，一口咬住林齐挟到嘴边的酸萝卜，含糊道：“午间做酸菜鱼和酸汤肥牛。” 两道菜林齐都爱吃，鱼他闻着腥，只有酸菜鱼才吃得下，且更偏爱里面的酸菜。肉也不怎么吃得下，酸汤肥牛是例外。 生意越做越大，认识的人多，牛肉也好买。 牛腹肉肥瘦相宜，陆耀片成薄片，放在一边待用。 汤底是这道菜的关键，幸好家中种有番茄，食材不用愁。 水灵灵的番茄刚摘下洗好，陆耀顺手递了一个给林齐，番茄小吃下肚也不占地方，正好补充一下维生素。 手起刀落，番茄切丁，坛子里泡着的泡椒捞起来切碎，姜蒜也切末。 食材备好，陆耀把林齐哄到院子里跟荣哥儿玩，顺便把小狐狸也塞林齐怀里。厨房烧火烟熏火燎，林齐闻了又该难受了，必须把一切苗头都杜绝在源头。 林齐手上没事，拿了一旁的菜篮子出去，边择菜边跟荣哥儿闲聊，或拿着一根青菜逗逗小狐狸。 锅里倒油，姜蒜末和泡椒也往里倒，再舀两大勺黄色辣椒酱一起爆香，辣味上涌，陆耀呛得咳嗽了几下。 陆耀和林齐都嗜辣，陆耀却不敢把菜做的很辣。 锅里倒入番茄炒出汁水，番茄他切得多，好让番茄的酸压一压辣椒的辣，如此便不用担心辣到肚子痛。 清水入锅，大火煮沸，加入盐等调味料，陆耀用小勺尝了尝味，确认味道后加入焯过水的肥牛一滚即可捞出。 白色大瓷盆底放了烫好的豆芽白菜，豆腐丝也放了一小把。倒入肥牛酸汤，再淋上一小把热油，香味瞬间弥漫整间厨房。 陆耀做菜利落，很快就把菜炒好。 陆安也来了，和荣哥儿一起把桌子搬到院子里来，大树下一家人就借着融融的春光大快朵颐。 酸汤肥牛获得一致好评，王莲心爱吃里面的豆腐丝，荣哥儿爱吃里面的豆芽，陆安更偏爱酸菜鱼中的鱼肉。 林齐用小勺喝了一口酸汤，胃口一下被打开，再吃一口裹满汤汁的肥牛片，真是神仙来了也不换。 酸汤拌饭，林齐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 店里和工坊的生意都很好，陆耀和林齐也培养了人掌事，如今两人只需把握大方向。 临近的府县在这两年内陆续都有开设分店，再走就得往北走，一出门就得两三月。 陆耀不愿让林齐一人在家，婉拒了一位商人的邀约。 “赚钱的初衷本就是让你过得更好，你如今辛苦，我在家还能照顾你。”陆耀将热牛乳放在林齐手边，“我不愿本末倒置，钱赚不完，咱们也歇一歇，若对方愿意，就叫店里的管事去。” 开分店的流程早已成熟，这两年两人亲自去一方面是带人，一方面也是像早年说的要看遍大越的山河。 林齐点点头道：“好，咱们歇一歇，小理能独当一面了，可让他去。” 黎家两个表弟，黎稳中了秀才在书院读书，黎理未考过，但人机灵，陆耀和林齐便带着他四处跑。 牛乳里加了蜂蜜，林齐喝完心里像蜜一样甜，嘴巴一圈奶胡子被陆耀用手帕仔细擦去。 按照两人的规划，今年是要往北一路向都城去的，计划赶不上变化，思索片刻后林齐道：“既然留在家里，那就再扩大些工坊规模，把火锅底料的产量提上去。” “可行，我也在家琢磨新的口味。” 不外出后两人闲了不少，每天吃完早食，两人就在村中田间走走，日头大了就回家，两把竹躺椅坐着也能说半天话。下午睡上半个时辰，然后去工坊转转，回来再琢磨琢磨吃食加个餐，悠闲又自在。 雨水过后，山菌春笋纷纷冒头，哥儿姑娘相携上山采菌子。 林齐见王莲心与李桂芬挎着篮子往外走，眼里满是山上的渴求：“娘，大伯母，我也想去。” “雨后路滑，可得小心，不好上山去。”王莲心劝道，“等着娘采菌子回来给你煮汤。” “大伯母也给齐哥儿挖春笋吃。” 林齐看着两人渐渐走远，想上山的念头疯长。 这本没什么，一会儿就能平复。可看着陆耀从屋里走出来，林齐眼眶却红了一圈，也不说话就巴巴的看着他，待陆耀出声安慰后更是吧嗒吧嗒掉泪珠：“我也想去，我，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就是想去山上捡菌子。” 林齐心里懊恼又自责，自己怎么这么娇气，一件小事他就掉眼泪，可又控制不住情绪，顿时哭的更凶了。 陆耀却知道他为何情绪波动会大，平时如此冷静自持的人哭成这样，陆耀说不出的心疼。 控制不住情绪的委屈和身体变化的恐慌让林齐泪水止不住的流。 陆耀赶忙将人拉进怀里，拇指揩掉眼泪，拍背哄着：“我都知道，控制不住情绪很正常，我问过白老大夫的，我知道。” “真不是我娇气吗？”林齐抹了一把眼泪。 “当然不是，我们齐哥儿如此坚韧怎么会娇气，就算娇气我也喜欢，说明齐哥儿愿意依赖我，才在我面前娇气。” 陆耀心道，当初开阳山上，独自一人寻草药，撑起一个家的小哥儿怎么会和娇气沾边，怕是现在心里委屈害怕坏了。 大掌轻轻拍着林齐的背，陆耀絮絮叨叨的安慰他：“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好半天才哄好了人。 林齐哭了半晌看着陆耀沾湿的衣襟，羞红了一张脸的同时心里却爽快了许多。 陆耀见人不哭了，去拧了温热的帕子给他擦脸，又拿了个背篓出来往里放水果糕点等吃食。 迎着林齐疑惑的眼神，陆耀拉着人去换衣裳：“我们上山捡菌子去。” 林齐没想到陆耀真的带他上山了，两人穿着短打，找了一条石子路进山。 陆耀也不是随便找的地方，这条小路宽且平缓，路面填了很多石子，没有单纯的泥地滑。 这里还是山脚，路也平缓，没有坡。长得高的草被来往的村民砍掉，视线也开阔，不怕虫蛇躲在里面。 这条小路有人趁早捡了一回，现在就两人在这儿，碰不上什么人。 林齐被陆耀牵着，一步步走的踏实：“山上路滑，你怎的还带我来，不怕滑倒吗？” “想捡菌子就捡，你的想法最重要。”陆耀护着人，一边走一边拿棍子敲打杂草，“想做什么就跟我讲，你在我心中，你永远排第一。” 陆耀笑的温柔，林齐看着他认真的眼睛一时不知说些什么，鼻子酸酸涨涨。 想说的太多，所有语言也显得苍白。 半晌，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话：“我知道了相公。” 说是捡菌子，两人的状态更像是出来春游。 没走多远就坐下来歇息，果子糕点更是一样不缺，从背篓里一样样的递给身边的人儿。 林齐一顿吃不下多少，肚子又容易饿。所以家中常备糕点水果，午睡过后陆耀还会做上一些小食让他吃，将人照顾得无微不至，连王莲心看了都自愧不如。 两人坐在大石块上，你一口我一口分吃了水果糕点，末了才采了几朵熟悉的菌子。 虽说菌子没采多少，林齐却无比高兴，背着背篓下山的路上，林齐蹙眉道：“娘知道我上山该说我了。” 陆耀宽慰他：“我就说是我拉着你上山的，要骂就让娘骂我好了。” “娘才舍不得骂你，她逢人就说有一个好儿婿。” 说话声渐行渐远，山林很快就剩下鸟儿的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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