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耀醒来时，目之所及是被风吹动的帘子以及从窗外洒进来的阳光。 温暖舒适的环境让他有一瞬间的愣神。 耳边传来滴答声，还混着一些窸窸窣窣的响。 他费力地转了转干涩的眼珠，与一蒙着脸的女子对上了视线。 姑娘见他醒了，肉眼可见的激动起来，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朝床前的什么东西按去。 “你醒了？！我已经叫医生过来了，有不舒服的地方跟医生讲。” 医生？医者？ 他这是在医馆吗，可他没有闻到草药的气味。 环顾四周，墙是雪白的，窗镶嵌的是琉璃。 陆耀越看越心惊，北越哪里有这样的医馆，怕是王公贵族也没有这个享受，他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他顶着张惨白的脸张了张嘴，一开口喉咙却传来刀割般的疼痛。 “这……是……哪里？”嗓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话说得艰难。 “这里是医院，你刚退烧，喝点水润润嗓子。” 护士端来一杯水，把吸管塞他嘴里：“你爷爷守了你两天，现在吃饭去了，等会儿就回来。” 陆耀心里掀起惊涛巨浪，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被子下的双手猛然握紧，双眼也在一瞬间瞪大。 他的爷爷早已去世，他哪里来的爷爷，莫不是从地里爬出来了？！ 还是说自己已经死掉了，不然怎么解释一觉醒来自己见到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但……人死后的世界是这样的吗？未免也太好了吧。 就在这时，屋里呼啦啦涌进一群穿着白衣的人，气势汹汹地冲着他来。 陆耀从愣怔当中回过神，挣扎着要坐起来，却不想头上传来剧痛。 “嘶——！” “头上有伤还缠着纱布，这么急着起来做什么，快躺下！”白衣人将他按下，“脑震荡还敢起来这么急！” 陆耀只觉得头疼欲裂，耳边的声音都模糊起来。 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鬼也会感觉到痛吗，那自己能不能看到父亲？ 各种念头纷至沓来，陆耀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与此同时，还有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涌来。 他终于明白，自己不是到了地府，而是来到了一个全新的无比美好的世界。 —— “小耀，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陆爷爷走到门口，就看到坐在桂花树下的陆耀。 腰背挺直，坐得端正，他莫名想起“坐如钟”这句话来。 这小子以前坐的没个正行，现在却坐得端端正正，看来在外面还是吃了不少苦。 “来了，爷爷。” 陆耀放下手中的毛笔，转了转发酸的手腕，快步进去洗手拿碗筷。 皮肤被温暖的水流包裹，墨渍被轻松洗去。水龙头哗哗流着热水，每每到这种时候陆耀都要感叹现代人的智慧。 不用柴火烧就能有热水，可太方便了。 他是三天前出院的，陆爷爷说老家靠近山林，空气好适合休养，就将他带回了乡下。 这里环境确实很好，青山绿水稻田，家家户户都是新房子，处处都是平坦的大路。 三天里他将记忆渐渐消化，也摸清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是借尸还魂了！ 原来的陆耀比他大六岁，谈合作回公司的路上被狂风吹掉的招牌砸中了脑袋，这才换了自己过来。 借尸还魂这种话本里才有的事情让他遇上了，他着实是个幸运的人。 陆耀打开电饭煲盛饭，大米的香味扑鼻而来，他用力的嗅了嗅。 陆爷爷端着鸡汤从他旁边经过，见了他的样子笑呵呵道：“这大米香吧！咱们自家种的，还是新米呢，别人想买我都不卖，就留着我们自己吃。” 陆爷爷今年六十八了，精气神却好的很，身体也倍儿棒，每年都要种上一亩稻子自己吃。 陆耀点头，无比赞同老爷子的话：“颗颗饱满，香气四溢，入口软糯，口有回甘，是上好的大米！” “还怪有文采的，比以前干巴巴的一句好吃听着开心。”陆爷爷接了句，“香就多吃一点，瞧你瘦的，跟后山里头的竹竿一样。” “诶，爷爷你也吃。” 陆耀端着碗坐下，用还没动的筷子给老爷子夹了一大筷子的菜，这才低头吃饭。 心里却悬了一口气，自己到底不是原来的灵魂，陆爷爷知道了肯定会很难过。 饭桌上一时没了声音，陆耀低着头，没一会儿面前被塞了一碗鸡汤：“喝汤。” 鸡汤醇厚鲜美，还有食材自带的甜味，喝了一口就想喝第二口，陆耀一时间也顾不得烫，喝下去小半碗。 “好喝吧。”陆爷爷笑得自得，“你赵婶家里自己养的老母鸡，我还放了红枣、玉米、枸杞一起炖，喝着甜。” “你在外面工作辛苦，有时候都顾不上吃饭，我问了医生你身上小毛病不少，这次回来可要好好养。” 陆耀就听着陆爷爷絮絮叨叨地讲话，里面是他对孙子浓浓的爱意。 吃过饭，陆耀抢着将碗筷收拾了。 “爷爷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你就让我动一动吧，收拾碗筷不碍事的。” 陆爷爷拗不过他，只好让他去了。 夏天时间长，吃完饭了天都没黑，陆爷爷拿了一把蒲扇摇着出门，村里有老年活动中心，陆爷爷晚上就喜欢和老伙计们在那纳凉。 “小耀我出去走走，你要是出门记得带上钥匙。” 陆耀把手上的泡沫冲干净，拿起放凉的水壶追到门口，“水壶没拿，是凉开水，我没有泡茶，喝了晚上睡不着。” “瞧我这记性，多亏了有你。”陆爷爷一拍脑袋，“晚些回来喝多了水又要起夜，行了，我出去了。” 陆耀就站在门口看他走远才返回去将碗洗干净。 收拾完碗筷，陆耀又回了桂花树下坐着。古代的家中院子里也有一棵老树，坐在树下，他心里才有一点点的着落与安慰。 院子里的灯没有打开，陆耀就望着天上的圆月发呆，抬手似乎是想触碰那缥缈无边的月色。 耳边传来阵阵蛙鸣，他竟无端的觉得烦躁，闭了眼许久才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来到这个世界已有半月，陆耀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可夜深人静之时，他却感觉到无比的孤独，还有对未来的迷茫。 原陆耀非常优秀，大学与好友创业，六年时间赚下的钱就够他这一辈子正常的花费，可以说他就算什么都不做，都无需担心生活问题。 可，自己真的能心安理得的享受，做到拿着钱一辈子什么都不做吗？ 他得对原陆耀的事业负责，也得对自己负责。 他抓乱了头上的黑发，忽然泄了气趴在桌上。即便有记忆，处理公司事务那也是自己完全不擅长的领域。 自己要如何？ 晚风带着凉意，吹得书页哗哗响，陆耀定了定神，拉开灯继续抄未抄完的佛经。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 陆耀越来越适应现代生活，他觉得现代生活简直太便利。 更重要的是，他有看不完的书，他想怎么看就怎么看，看纸质的，看电子的，应有尽有，哪像古代一书难求。 简直不要太舒心！ 唯有一点……陆爷爷总是劝他出去多走走。 “小耀啊，老家这两年变化很大的，你在外地工作都没时间看看这座城市，刚好今天不热，你跟小杰出去走走。” 陆爷爷背着手，将他从沙发上拉起来：“总是在家里看书怎么成，不用整天陪着我这个老头子。” 小杰是他表弟，今年在上大二，没事儿的时候总是过来找他。他暑假在家已经开始被家里嫌弃，一听到陆爷爷的召唤简直就是迫不及待跑了过来。 “表哥表哥，我来了！”陆杰年轻又有活力，一股牛劲使不完一样，上来就扒拉他，“哥你伤口好了没，给我瞧瞧！” 看到伤口只剩一道粉色疤痕，陆杰才收手：“你不知道，当时接到陆爷爷的电话我们都吓死了。” “我都好了，劳小杰担心。”陆耀微微笑着，转身要上楼，“我去楼上收拾一下，你等等我。” “行，我跟陆爷爷说说话。” 陆杰嘴甜，把陆爷爷逗得哈哈大笑。 陆耀速度很快，临走前还拿上了车钥匙，原陆耀是会开车的，他融合了记忆又总是练习，现在开车已经不成问题。 “爷爷，那我们就先出门了。”陆耀朝他挥挥手。 “好，玩得开心。” 陆爷爷将他们送到门口，在陆耀要上车的时候又将他喊住。 “怎么了爷爷？”陆耀回头，澄澈的双眼专注的看着陆爷爷。 “没事儿。”陆爷爷上前去拨了拨他额前的头发，“出去把头发理一理，村里剪的不好看，别把我们小耀剪丑了。再买几身你喜欢的衣裳，让小杰给你参考，你们年轻人的眼光总是相似的，都还是孩子呢。” 陆耀觉得爷爷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可等他仔细瞧去，又只在那双眼里看见对小辈的疼爱。 不等他细想，陆杰拍拍胸脯打断他：“放心吧陆爷爷，我保证给我哥挑最帅气的衣服。” “好。”陆爷爷笑着点点头，朝他们挥挥手，“去吧，开车小心，慢一些。” 车子开远了，陆爷爷嘴角的笑容渐渐收起，他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屋里，背影有些佝偻。 车子开了一个小时到市区，陆耀先去把头发剪了。碎短发衬得他年轻许多，他今天还穿着一身运动装，像极了初入社会的大学生。 陆耀五官轮廓分明，一双幽深眸子盯着人看的时候给人压力很大。现在换了个灵魂，一双澄澈的眼削弱了攻击性，整个人都温柔了起来。 陆杰又带着他去了新发展起来的景点玩，两人拍了许多张照片，还遇到了夸他俩帅的女孩子。 正准备回家，陆杰手机叮叮咚咚的响了起来。 挂断电话后陆杰一脸为难：“哥，我之前帮老师做资料，现在出了一点点小问题，我需要过去一趟，你要不先回去吧。” 陆耀没有立即答应，问他：“晚上有车回去吗？” 陆杰摇摇头：“我晚上在宿舍凑合一晚。” “我先送你去学校，然后在附近等你。”陆耀一锤定音，哪能把表弟一个扔在学校，“这么久没住人，宿舍都落灰了。” 陆杰拗不过他，只能打着导航给他指路。 “我们学校图书馆暑假还在开放，里面很多在准备考研的学姐学长，哥你就去那儿等我，有空调凉快。” 陆杰把人带到图书馆，又将自己的学生卡给他便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陆杰所在的c大历史悠久，图书馆里很多藏书，还有许多孤本存在。甚至在一本书的书脊上，陆耀看到了北越二字。 陆耀急忙将书取下，靠着书架就读了起来，只是可惜，书上只记载了历史上可能出现过北越这个国家。 心被浇了一盆冷水，陆耀抬起头才发现脖子酸得厉害。 “那边有桌椅。” 耳边传来一道清冽的嗓音，陆耀抬眼就看见一位戴着银丝边框眼镜的年轻儒雅男子。 “谢谢，我这就过去。” 陆耀朝人礼貌笑笑，小声说道。两人站在角落位置，不用担心吵到别人。 “你对北越感兴趣吗？这里有一本野史也提到过这个朝代。”男子说着，越过陆耀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递给他，“可以看看。” “这个朝代在野史上有提及，但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的相关文物证明这个朝代的存在。” “北越一定存在过。”陆耀斩钉截铁的说。 那是他的家乡，是他这一生再也回不去的地方，书上寥寥几笔是他存在的证明。 陆耀看着男子，眼神无比坚定：“我相信这个朝代一定存在，流传下来的诗句就有……” 两人就在这个角落聊了许久，直到陆耀手机振动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抱歉，我表弟在找我，我得离开了。”陆耀一脸歉意，“和你聊天真的很开心，希望有一天能早日找到北越存在过的痕迹。” 男子也很高兴，欣赏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你的知识非常渊博，看法也很深刻，是今年新来的老师吗？” 陆耀愣了片刻，随即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不是贵校的老师，今天陪我表弟来学校，所以在图书馆等他。” “这样啊。”男子点点头，拿出手机来，“方便交换个联系方式吗？你对北越的风俗文化很有研究，有问题的话我可以请教你吗？” “您太客气了，请教谈不上，您也很厉害了。”陆耀拿出手机加上他。 交换了联系方式，男子朝他伸出手：“还没自我介绍，我是c大历史系的副教授，我叫裴书臣。” 陆耀伸出手来同他握手：“我叫陆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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