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六六从行囊中取出几张裘皮，披在江边潮湿的地上，又拣来一堆干枝，很快燃起一团篝火。 几人围着篝火席地而坐，默不作声地等着彭三丘回来。</p>
紧张后放松下来的困意袭扰着每个人，南方潮湿柔和的夜风和眼前湖水荡漾的清响，如催眠曲般令几人昏昏欲睡。</p>
侯六六脑袋耷拉下去很快便睡着了，口中发出时断时续的鼾声。</p>
入夜寒凉，慕容杉纤弱的手臂抱着那只中散绿绮古琴，望着夜色中一望无际的洞庭江水默默发呆。</p>
离她不远处，呼延芷念侧卧在裘皮上也睡熟了。</p>
此时皓月当空，漫地银霜。</p>
冯凭从行囊中取出一件厚厚的翻毛锦氅，走到慕容杉身后披在她身上。</p>
冯凭在她身边坐下，轻声说道：“杉儿不想歇息一会儿？”</p>
慕容杉摇摇头，犹自失神地望着眼前的江心。</p>
冯凭问道：“在想你绿珠姐姐？”</p>
慕容杉说道：“杉儿总觉得姐姐没有死，刚刚我还看到她就站在江心，姐姐脸上浮现的正是杉儿最熟悉的那种微笑。”</p>
此时的慕容杉脸上不再像刚才那样悲伤。</p>
她喃喃说：“太多的亲人在我眼前逝去，我终于想明白了，生死原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的面容恢复了以往的宁静，目光中闪烁着一丝柔和与安详。</p>
想着慕容杉对绿珠、对呼延芷念的情义是那么浓重，冯凭不禁说道：“杉儿真是性情中人。”</p>
慕容杉摇头轻声说道：“其实恰恰相反，在儿时同伴眼中，我一直是一个很无趣的人。杉儿自幼孤僻，性子执拗，很难和别人相处。可一旦与人交往时间长了，产生出感情，便再难释怀。我娘一直笑我傻。”</p>
她侧头看了冯凭一眼，轻声说道：“杉儿过去一直对公子冷漠，公子不记恨杉儿吧。”</p>
冯凭笑道：“当然不会。”</p>
慕容杉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她轻声说：“公子一直说想听杉儿弹琴，现在我用姐姐这只中散琴为公子弹一曲古韵可好？”</p>
冯凭高兴地说道：“那再好不过了，我反正睡不着，正觉得没意思。”</p>
慕容杉坐起身，捻玉指调了几下音，凝视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江面，手指轻灵地拨动琴弦。</p>
旖旎婉转的清音从她指间流出，冯凭觉得心仿佛醉了一般。</p>
只听慕容杉轻启朱唇唱道：</p>
“天舒广被陵为枕，</p>
明月晃晃照玉床。</p>
盘王万古迷沉睡，</p>
千载神涎泄大江。</p>
星光皓月吟曲水，</p>
永夜何人赐流觞。</p>
岁岁三百六十日，</p>
欢颜未敛复悲狂。</p>
此生俗情已殆尽，</p>
苦觅仙径侍峨皇。</p>
天心精湛修碧水，</p>
闹市炎炎觅清凉。</p>
奈何瑶琴仍寂寞，</p>
顾影犹忆儿时妆。</p>
休说南山柯方烂，</p>
一曲奏罢鬓已霜。”</p>
寂静夜色中，悠扬的歌声和惆怅哀怨的琴音，缠绵幽长，回旋于千里江堤之上，经久不绝。</p>
借着银色月光，冯凭看到两行晶莹的泪水，从慕容杉脸颊缓缓滑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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