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2010年9月下旬，那年婆婆岳文烈足90岁，就在前两天中秋节过的生日。</p>
婆婆长年吃全斋，肌肉萎缩接近失能，她怕拖累子孙自己走的……</p>
……</p>
来送别婆婆的人黑压压的站满了整个院子，议论纷纷……</p>
二大爷说：“岳大姐，看你都生了些什么忤逆的东西，葬礼上还不忘女人……”</p>
五奶奶说：“可怜岳大姐多么要强的人。75岁那年带我们去朝拜武当山，不坐滑杆，硬是自己爬到金顶，天黑了才一步一步挪下山。”</p>
她抹了一把眼泪，接着说，“上车时，两条腿动不了，是我们几个拽上车的……</p>
要不是实在过不下去，怎么会寻短见？”</p>
邻村的太婆也说，“听说还是喝药死的。还不是子孙们不孝顺……”</p>
这一句一句的指责，让陆策心如刀绞……</p>
我都活了两个甲子了，竟然还能重生？还重生在婆婆的葬礼上……</p>
既然重生了，就不能让婆婆的大爱无私褪色，更不能让自己、让亲人背着不孝的“锅”生活……</p>
“二大爷，我念叨白妞黑妞，是说要糊几个白妞、黑妞纸人烧了祭奠婆婆，有错吗？</p>
您的子孙怕是最多只会糊些面目不清、烧了几百年的‘金童玉女’纸人吧！”</p>
二大爷噎得说不出话来……</p>
张罗葬礼的知宾先生大声说：“岳妈妈，辰时已到，我们送您上路了。”</p>
就在这时，一个跟陆策父亲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带着一个14~5岁的小姑娘走了进来。</p>
知宾先生见这人不太熟悉，忙问：“你是来送岳大妈的？”</p>
那人没有回答，却要小姑娘先跪下磕头，小姑娘扭捏着不肯。</p>
知宾先生忙说，“你能来就对得起她老人家了，不是亲戚烧个香就成了。”</p>
男人大声说：“孩子，做人不能忘本呀！没有岳婆婆，哪有你这丫头。”</p>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引得好多人都把目光转向他，连满眼泪水的陆策也不例外……</p>
这个男人自己先跪下去，硬要拉着小姑娘跪下磕头……</p>
小姑娘倔犟地站着，就是不肯跪……</p>
等她看到陆策那双饱含眼泪的蓝眼睛，自己也不由流起泪来，轻轻跪下……</p>
这男人曾是婆婆岳文烈的“不育”病人……</p>
二大爷用拐杖敲着身旁的凳子，在“火里撒辣椒”，说出的话又冲又呛。</p>
“岳大姐，你的子孙连个非亲非故的外姓人都不如……”</p>
陆策摇摇晃晃走进里屋，出门时手上多了一个木匣子和一个药瓶……</p>
……</p>
陆策的父母和一直在身边伺候婆婆的大妈目瞪口呆，这是哪里来的个木匣子？</p>
岳文烈的确走得蹊跷，刚过完90岁生日，晚上却自己结束了自己。</p>
她死后，陆策的父母和大妈想找她是否留下什么遗嘱，把她住的屋子都翻遍了，没见这个木匣子。</p>
刚从魔都赶回家、还没进屋的陆策怎么找到的？</p>
……</p>
陆策从匣子里拿出一张泛黄的信签，递给母亲周和平。</p>
周和平匆匆看了一遍，不禁哭起来。</p>
她拿着药瓶和那张信签，走向几位老人。</p>
“我们说不上多么孝顺，但也绝对没有虐待她老人家……”</p>
她把药瓶递给几位老人，“您们看看，她老人家就是喝这个走的。这是我跟她买的益寿延年的补药……”</p>
知宾先生抢着接过来，问道：“这是什么药？多少钱一瓶？”</p>
“这是同德堂的“金鹤延年丸”，1000多元一瓶。”</p>
知宾先生说：“这差不多是我们一家一个月的生活费。”</p>
周和平话里夹枪使棒，“她老人家才不像有些自私的老人，只想自己活得长，恨不得把儿女们都磨死了自己活。”</p>
她把“自私”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她老人家深夜把瓶子时还剩的10倍的药量全部吃了，</p>
又违反禁忌喝了半瓶蜂蜜、吃了几根小葱……</p>
这是她老人家清明节就写好了的遗嘱。说是不想只顾自己拖累子孙……”</p>
周和平边说边把那张泛黄的信笺交给知宾先生……</p>
……</p>
知宾先生看着看着，自己也眼圈红了。</p>
他喃喃地说：“岳妈妈，您是自己给自己预定了归天的时间，</p>
就算中秋节不走，您也会选择春节走。</p>
您想等子孙们都回家团圆时‘就到’送自己。”</p>
有人小声议论：“要得急，葱和蜜，要得快，甲鱼加苋菜……”</p>
“岳妈妈是铁了心要自己解脱……”</p>
……</p>
二大爷、五奶奶和邻村太婆有些脸上挂不住，小步往后挤……</p>
邻村太婆的女儿直接过来拉着她回家了，斥责母亲的话好远都听得到，</p>
“岳妈妈是怕拖累儿女，你呢？恨不得一天到晚把我们都拴在屋里陪你……”</p>
……</p>
知宾先生说：“我查了黄历，辰时入土为吉，一过辰时就要拖延七日……</p>
现在辰时已经过半，我们赶紧送岳妈妈入土为安。”</p>
“不行，葬不得……”</p>
一个给婆婆诵经的年轻人喊道。</p>
……</p>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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