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带回来, 就得安排地方住。苏毓带着人回到徐家之时,徐宴人在书房温书。听到动静出来, 一眼看到人群中林清宇和谢昊, 不自觉地扬起了眉头。
林清宇一身月牙白长袍,乌发金冠,长身玉立。跟一身红袍放浪形骸的谢昊一红一白地立在人群中十分显眼。冀北候默默往旁边走开几步, 绕到了谢昊的右手边。谢昊原本还在想着瓦市的那个昆仑女奴, 觉察到他的小动作,不禁斜眼瞥了一下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兄弟。
本身徐宴的目光不锐利, 被他这一眼, 反倒惹来立在青石板上徐宴冷冰冰的眼神。
暗暗瞪了一眼谢昊, 林清宇的神情颇有些无辜。俗话说得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林清宇不过是个凡人, 难得遇到个顺眼的美人儿献献殷勤怎么了?可什么都没做, 行为举止可规矩得狠呢。心中这么想着,林清宇却命下人将骡子牵进徐家的院子,便识趣地跟谢昊一道告辞离开了。
徐宴的目光追着那走远的背影, 暗了暗。
须臾, 他舌头顶了顶脸颊, 抬腿缓缓来到苏毓的跟前:“怎么回事?”
徐宴的嗓音清澈如泉水, 冰凉悦耳, 却瞬间叫跟着苏毓的妇人和孩子齐齐打了个激灵。明明这位公子看着冷冷清清,但却有一股莫名叫人不敢抬头直视他的气度。
日渐近中午, 榕树绿荫之下凉爽静谧。间或一阵微风拂过, 两边的木架子上树叶随风翻动, 扑簌簌的。嫌屋里逼仄,苏毓便引着徐宴去到榕树下的石凳坐下。先前昏迷不醒的男人已经醒了, 但意识还有些昏沉。靠在那妇人身上,三个人慢吞吞地走过来。
“我买回来伺候家里的,”买的时候仓促,还不知道几人的名字,“可都有名字?”
几人面面相觑,倒是那意识还昏沉的男子先开了口。
“奴,陈子玉,见过主子。”男子推开搀扶他的妇人,缓缓地跪下去。
他一跪,那妇人眼圈儿就红了,仿佛破碎了一般泣不成声。陈子玉旁边的七八岁的男孩儿也抿着嘴跪了下来,尚未变声的嗓音不分男女,跪下去背脊也是笔挺挺的:“奴,陈子安,见过主子。”
两人都跪了,妇人如何不跪?就听那妇人哽咽道:“奴,如月,见过主子。”
陈子玉陈子安?是兄弟?苏毓与徐宴对视一眼,苏毓开口让三人起来。
如月赶紧将陈子玉搀扶起来,抹着眼泪喊‘谢过主子’。陈子玉不着痕迹地抽开胳膊,见苏毓徐宴安静地打量三人。怕苏毓介意,忙开口解释道:“主子莫怪,如月曾是奴的侍女。自幼照顾奴兄弟二人,一时没有注意,失了分寸。如今已进徐家,往后必定用心伺候,忠心不二。”
这话不必陈子玉说,三人什么关系,徐宴苏毓两什么眼睛?自然是一眼瞧出来。
苏毓倒是没介意这一点。本身她要买仆从回来,跟买几个保姆是一个意思。她不要求奴仆全身心地忠于她,就只是要求仆从安心做事罢了。
当然,能衷心当然最好,若做不到全心全意为主家,别给主家惹乱子偷盗物品,也是足够。
家里突然多了三个人,该问的自然要问。否则不清不楚的,将来惹乱子也没个准备。
这件事,苏毓瞥了一眼没开口的徐宴,打算调教仆从的事情交给他。徐宴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不仅有,且眼光十分独到。原本买仆从的事情就是要叫徐宴来办,只是苏毓恰巧去瓦市碰上了,没打招呼就将这三个人带回来:“你来问问吧,家里的规矩,你且都跟他们说说。”
徐宴若是挑人,必定不会挑这三个。一来三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一个病秧子一个七八岁小童一个纤细的弱女子。陈子玉陈子安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的,看样子是家道中落才沦落至此。先不管心性有没有放下来,伺候人的活儿十之八九不太会。而陈子玉看着就是要倒地不起的样子,怕是还得反过来叫他们照顾。唯一能做点洒扫刷洗活计的如月一心惦记两个主子,指不定出了事会先护谁。
但苏毓既然将人带回来,那暂且也只能这样。徐宴见苏毓的眉眼中有倦色,便嘱咐她先进屋歇一会儿。
苏毓确实有些犯困,扭头看了一眼三个人,便将这三人交给徐宴,起身进了屋。
徐宴目送着苏毓离开,微微偏过脸,目光才在三人身上转了转。须臾,落到了正中间的陈子玉的身上。他别的也不多问,只淡淡开口道:“陈家是犯了什么事?”
陈子玉陈子安两兄弟身子猛地一僵,没有说话。
如月心里有些慌张,但又不敢多嘴插话。
徐家的小院里安静得只剩风声。陈家两兄弟哑口了许久,陈子安又跪下来:“主子,请恕奴无法相告。奴敢指天发誓,陈家之事必然不会牵连主家。若是当真有那牵连主家的一日,您大可将奴等杖毙。”
“杖毙不过是叫你们赔命,与你们来说,早死晚死都是悲运。如今能被毓娘买回来,已经算是捡回一条命。若当真有牵连的事情发生,你怎知是不是你们几个的命能抵消得了的?兴许杖毙你们也无济于事。”徐宴别看着一幅温和平静的样子,对待外人,他从来都是冷眼旁观的。
“陈家,是哪个陈家?”徐宴嗓音淡淡的。
陈子玉翕了翕唇,缓缓道:“京少尹陈树是奴兄弟二人的父亲。陈家因贪污被查办,父亲三年前已被斩首。母亲身体较弱,去岁死于狱中。如今陈家只剩奴兄弟二人被充作官奴,送进司教坊。”
徐宴面色不动地坐在原地,面色平静,丝毫没有为两人曾经的身份惊诧的意思。
陈子玉见状心里咯噔一下,继续恭敬道:“奴兄弟二人因受人陷害,被驱逐出司教坊,沦落到坊间的牙行。官奴充作私奴,辗转来到金陵……”
徐宴安静地听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又问了一句:“你学识不错?”
“尚可,”若非陈家遭逢大变,身上的功名被剥夺,他如今应该早已经下场科举,“奴自五岁开蒙,读了十七年的书。四年前被剥夺功名,奴今年二十有七。”
徐宴点点头,又看向陈子安。
陈子安小心翼翼地回话:“奴陈子安,今年十岁。也识字。”
如月便不必说,陈家的家奴。
徐宴问了话,眼看着陈子玉摇摇欲坠,旁的也不多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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