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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絮：“那我娘怎么办？他们会把气撒在我娘身上的！” </p>

何妈妈老泪纵横：“傻孩子啊，你才是你娘的倚仗啊，只要你不下船，你娘就不会出事。” </p>

兰絮闭了闭眼。 </p>

她能感觉，自己处在这个世界的节点上，下船，和不下船，势必将任务导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p>

可是，她又如何能在家门口，知道王夫人正在受难时，挥袖离去。 </p>

那她算什么呢？ </p>

她仰起脸，忍住眼角的湿意，攥紧栏杆：“我要下船。” </p>

何妈妈：“孩子啊！你会没命的！” </p>

小荷算想明白了其中关节，也去抱住兰絮的腿：“十一郎，我错了，我不该让你来，你别下去……” </p>

这时，船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船是商船，客人都下船了，这阵脚步声很突兀。 </p>

兰絮三人心内一惊，若是谢老爷听到风声，派人来拿她，那何妈妈和小荷都得出事。 </p>

兰絮忙拉起小荷和何妈妈，想塞到一旁舱内，可是脚步声太快了，兰絮还没来得及做完，身影已经出现在廊角。 </p>

竟是傅洵带着闻风。 </p>

他定定地看着兰絮，因跑得快，心口微微起伏。 </p>

兰絮惊诧地看着他，何妈妈和小荷也从舱中出来。 </p>

早在上船时，傅洵隐约听到“没命”等词汇，便猜到不是长辈去世之事，此时，他看着兰絮微红的眼眶，心内一刺。 </p>

他低声问：“发生什么事？” </p>

兰絮目光闪躲：“一些家里事。” </p>

傅洵便直接问何妈妈：“你们方才说谢十一会没命，是什么事？” </p>

小荷紧张得不敢说，何妈妈到底世面见得多，立时编了一个：“家中夫人，遇到一些后宅阴私手段，老爷要动私刑。” </p>

兰絮：“何妈妈！” </p>

何妈妈：“若十一郎下船，老爷也会杀了十一郎的啊！” </p>

兰絮长长吸一口气。 </p>

万幸，傅洵没有细问到底是什么事。 </p>

他从腰上摘下一块玉佩，丢给闻风，道：“你去东县衙门，报出我名头。” </p>

东县县令，是太康三年二甲进士，这个面子，他会给他的。 </p>

“就说谢家十一是我的学生，谢家枉顾大盛律法，动用私刑，要害我学生母亲，我定不能坐视不管，你带一队人马，把夫人接出来，再好生安置。” </p>

闻风：“是。” </p>

交代完后，闻风就下了船，兰絮用袖子擦擦眼泪，眼角余光里，傅洵递给她一块青色的手帕。 </p>

兰絮：“……谢谢。” </p>

何妈妈和小荷也起身，对着江岸望眼欲穿， </p>

傅洵用只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对兰絮说：“不擤鼻涕？” </p>

兰絮突然记起，上回她被闻风踹门吓到，拿傅洵的手帕当纸巾，狠狠擤鼻涕的事。 </p>

她突然有点脸红，是有点不讲卫生了。 </p>

不过傅洵这么一打岔，她心情回升了一些，又问：“小傅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p>

傅洵看着岸边：“顺路办事。” </p>

兰絮：“那事情？” </p>

傅洵：“办完了。” </p>

兰絮：“哦好，没有耽搁就好。” </p>

闻风没有让他们等很久，不多时，他驾马来到岸边，匆匆跑到船上。 </p>

玉佩送出去了。 </p>

闻风拱手行礼：“大人，我带着衙役上门，谢家不得已放了王夫人，只是嚷嚷着要休妻……” </p>

何妈妈终于大喘气：“阿弥陀佛，老天保佑，那我家夫人呢？怎么没过来？” </p>

闻风看了一眼兰絮，道：“王夫人先回了她自己置办的宅邸。” </p>

兰絮觉出画外音，忙问：“我娘还好么？” </p>

闻风低头：“我去的时候，晚了一点，王夫人挨了二十板子，她是被抬去私宅的。” </p>

二十板子，这是把人往死里打。 </p>

傅洵闭了闭眼。 </p>

何妈妈捶地痛声大哭，小荷心疼她的手，让她捶她自己。 </p>

兰絮咬了下舌尖，她一边往船下走，一边问：“她去的是哪个私宅？” </p>

闻风叫住兰絮：“十一郎稍等，王夫人托我带句话给你。” </p>

兰絮步伐顿住。 </p>

闻风：“王夫人说，若十一郎下船找她，坏了大事，她就当没生过你，此生不会再认你，就算死了，也死不瞑目。” </p>

王夫人不让兰絮去看她，既是为了兰絮好，也是让兰絮在外面闯出名头，让谢老爷和八姨娘，付出代价。 </p>

她一生，都在斗，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p>

兰絮身体摇了摇。 </p>

傅洵上前一步，轻扶住她的肩膀。 </p>

稍倾，兰絮重重回望一眼东县，她声音艰涩：“回去吧。” </p>

“回怀名。” </p>

今晚没有回怀名的商船，傅洵让闻风赁下一条木舟，再去买一些吃食。 </p>

兰絮站在船上，和何妈妈小荷道别。 </p>

她们不回谢家，要回去照顾王夫人，东县县令有了傅洵的玉佩，定不会让谢老爷八姨娘作践她们。 </p>

这是目前最好的局面了。 </p>

来的时候心急如焚，嫌路途太远，回去的时候，便又觉得太快。 </p>

这条船不大，只有一个舱室，兰絮在船舱里睡了会儿，脑中想了很多王夫人和自己相处的细节，湿了眼角。 </p>

她始终无法收拾好心情，船就到了榕县，还有两个时辰，就回到怀名。 </p>

舱外，天空如一只黑漆漆的碗倒扣在地上，船经过芦苇荡，虫鸣啾啾，月色浅淡，江水接天，水波不兴，四处辽阔。 </p>

见不到江与天的尽头。 </p>

闻风去船尾休息了，船头一个船夫在撑杆。 </p>

傅洵坐在船上，他当是有要紧事，在晃晃荡荡的环境里，还能点一盏朦胧夜灯，仔细写着什么。 </p>

兰絮深吸一口气，从船舱走了出去。 </p>

傅洵抬眼，叠起纸张。 </p>

兰絮在那张案几对面坐下，她心情繁杂，傅洵为这件事，欠了东县县令一个人情，这个人情，也是她欠他的。 </p>

千万恩情，她目前只能给一句：“小傅先生，谢谢……” </p>

傅洵：“若你真想道谢，不若多读点书。” </p>

兰絮扯扯唇角，无声笑了一下。 </p>

往日傅洵这么说，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推脱，可是，此时她眼中暗淡无光，好似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p>

傅洵心中一顿。 </p>

他手指轻点桌上写完两封信，一封是写给东县县令的，还有一封，写给在庆湖省的傅家。 </p>

他放不下东县，不知道现在怎么做才对，至少，要让兰絮没有后顾之忧。 </p>

兰絮突的问：“小傅先生，闻风有没有买酒？” </p>

傅洵：“有。” </p>

是东县特产的黄酒，闻风虽然有时呆头呆脑，这酒杯酒壶，倒是都没落下。 </p>

兰絮啜了一口酒水，被辣得有些难受，傅洵陪她喝了一杯。 </p>

兰絮喝第二杯，他也是第二杯。 </p>

端起第三杯，兰絮笑了，她带着两分醉意，道：“这杯过后，小傅先生不能再喝了。” </p>

傅洵抬眉。 </p>

兰絮：“上回元宵节，你就只喝了三杯，我才听说你喝酒，一天绝不会过三杯。” </p>

傅洵“嗯”了一声：“确有此事。” </p>

兰絮：“你是我认识的最克制的人。” </p>

傅洵：“你想说的，应该是古板。” </p>

兰絮被酒呛到了，咳嗽起来，心虚地眨眨眼：“我、我哪有！” </p>

傅洵拍拍她后背，见她露出往日的狡黠，他又觉出几分好笑。 </p>

今夜船上，心情不佳的人，不止有她。 </p>

但只要她情绪向好，那么，也再没人心情不佳。 </p>

突然，宽阔的江面，慢慢出现一片连绵的山脉，兰絮站了起来，指着它：“那是什么？” </p>

傅洵站在她身边：“赤壁的山峦。” </p>

兰絮：“就是那个，赤壁之战的赤壁？” </p>

傅洵：“是。山体上有赤壁二字，相传是周公瑾写的，可惜太远，看不清。” </p>

兰絮对儒将很有好感，喃喃：“真是他写的啊？” </p>

傅洵突的笑了下：“自然不是。我第一次来赤壁时，看到别人在补漆，从赤壁二字的字体，也可以看出是后人所作。” </p>

他懂的果然多，兰絮跟着小声笑了：“果然世上万物，不可能长久，周公瑾即使真写过赤壁二字，如今字迹也消磨。” </p>

“而我身边，也一样。” </p>

父母，家乡，尚且如此。 </p>

小傅先生也是，他或许也只是看中她的价值，作为后生，进入官场，成为关系网…… </p>

如果傅洵知道她是女的，还会像现在这样，慷慨出手帮助吗？ </p>

丧气是难免的，她想转换情绪，就是故意这么说，以被傅洵训一顿，这样注意力就会偏移了。 </p>

好一会儿，傅洵目光闪烁。 </p>

他指尖摩挲着酒杯，道：“你身边有江上清风，山间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 </p>

他没有训斥她妄自菲薄，而是化用了苏子的《赤壁赋》。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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